天价水费与看不见的水龙头
王建国拿到那张水费单的时候,起初以为是个印错了的笑话。米白色的纸张,规整的宋体字,上面清晰地打印着一串数字:39390元。缴费期限是下周三。他反复看了三遍,又拿起手机日历确认了一下,没错,他们搬进这套倾注了半生积蓄的新房,才刚刚十八天。
王建国拿到那张水费单的时候,起初以为是个印错了的笑话。米白色的纸张,规整的宋体字,上面清晰地打印着一串数字:39390元。缴费期限是下周三。他反复看了三遍,又拿起手机日历确认了一下,没错,他们搬进这套倾注了半生积蓄的新房,才刚刚十八天。
莉香,就像她那盆窗台上快要枯萎的茉莉,是这座水泥森林里不起眼的一抹绿意。她在一家不大不小的贸易公司做文员,每天的工作就是敲打键盘,复印文件,给老板泡永远不够烫的茶。生活像一条生锈的传送带,把她从日出送到日落,唯一的盼头,是梁宇。
老周头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盆栽。不是那种精心修剪、颇有禅意的盆栽,而是被随便插在土里,搁在窗台上,定期浇点水,仅此而已。这个“土”就是阳光养老院,“水”就是一天三顿的糊糊、药片和护工偶尔的微笑。窗台外面,理论上是世界,但隔着一层擦得模糊的玻璃和一道明晃晃的不锈钢护栏,那世界就变得跟电视里的风景画差不多,遥远且不真切。
护栏是去年统一安装的,据说是为了安全。院长在全体老人大会上唾沫横飞地讲了一个钟头,主题思想就是:这玩意儿能防止你们掉下去。老周头当时坐在下面打瞌睡,心想,掉下去?这三楼的高度,说高不高,说低不低,掉下去大概率也就是摔断几根骨头,然后在床上躺成更标准的盆栽。他真正不爽的是,这护栏明晃晃的,像监狱的栅栏,时刻提醒你:你被圈养了。
凌晨三点十七分。窗外的城市像一头疲惫但拒绝沉睡的巨兽,低沉地呼吸着。霓虹灯的光透过薄窗帘,在地板上投下模糊不清的几何图案。我坐在写字台前,面前摊开的书页纹丝不动,耳朵里却塞满了噪音——楼上情侣的争吵,隔壁房间电视机传来的罐头笑声,远处街道上卡车驶过的轰鸣,甚至冰箱压缩机启动时那细微而固执的嗡嗡声。这一切混合在一起,像无数只黏腻的小虫,钻进我的大脑皮层,无休无止地爬行。
赵老四又一次从那栋灰扑扑的楼里出来,天色也是灰扑扑的,像积了五年的尘。街上的杨树倒是绿得发亮,不知羞耻似的。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,他的女儿,那个名字他 ormai 不太敢在心里默念的女儿,还“住”在楼后面的那排房子里,冷冰冰的,等着。等着什么呢?等着他付清那一笔“长眠的费用”。
收音机里传来消息的时候,我正在煮意大利面。不是什么特别的意大利面,就是最普通的那种,配上超市买的番茄罐头酱汁,再撒点干酪粉。窗外下着不大不小的雨,四月的雨,带着一种洗刷一切却又什么都没洗掉的黏腻感。主持人用一种训练有素、毫无波澜的语调播报:“金价今日再度大幅跳水……”后面跟着一连串数字和分析,听起来就像远方某个星球传来的信号,与我锅里冒着热气的面条毫无关系。
小李的电动车像一只疲惫的甲虫,穿梭在城市钢铁与玻璃构成的峡谷里。手机屏幕上跳出新的订单,金色的字体标注着“优先配送”,地址是一个他从未去过的老旧小区——“迷迭园”。备注栏里只有简单的几个字:“急用药,请务必快点,谢谢。”
他熟练地取货,是一家灯火通明的连锁药店。药剂师递给他一个封好的小纸袋,很轻,里面似乎只有一盒药。他瞥了一眼电子面单,收件人姓名是“K先生”,没有具体门牌号,只有一个单元号:“3单元,顶楼”。药店的灯光惨白,照得药剂师的脸像一张模糊的面具。
学校的老账房姓刘,叫刘文和。名字斯文,人却长得敦实,像个刚出锅的白面馒头。他在学校管钱,管了几十年,迎来送往,头发从黑到花白,账本换了一摞又一摞。学校里的人事变动,他心里都有一本活账。
每年到了五月,蔷薇开得正好,爬满了老办公楼的红砖墙,蜜蜂嗡嗡地飞。刘文和就知道,钱教授的那笔钱,快到了。
我盯着手里这块过时的玩意儿,屏幕边缘优雅地向下弯曲,像一个害羞少女的裙摆,或者更不堪一点,像长期营养不良的肋骨。曾几何时,这道曲线被吹捧为通往未来的虹桥,科技美学的终极体现。售货小姐唾沫横飞,说这弧度蕴含着宇宙的奥秘,能让你握持时感受到人机工程学的巅峰关怀,仿佛这手机不是用来刷短视频和看外卖评价的,而是用来和上帝直接通话的。我得承认,当时我信了。或者说,我愿意信。人嘛,总得信点什么,哪怕是块弯曲的玻璃。就像我年轻时相信爱情能地久天长,后来发现它比这块玻璃还不耐操。
老李觉得,这清明小长假,简直比上班还累心。退休金按月领着,不高不低,温饱有余,富贵不足,按说该是享清福的时候。可这“福”怎么享,如今也成了一门学问,甚至有点玄学的意思。
“老头子,别老在屋里窝着了!” 李婶儿在厨房里喊,声音带着锅碗瓢盆的伴奏,“你看人家手机上都说了,放假最好的休息不是睡觉,是出去活动活动,换换脑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