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止的录取通知书
王芳觉得,这十几年的光阴,就像压缩饼干,所有的味道、营养和期待,都紧紧地压在儿子小军即将揭晓的高考分数上。具体来说,是压在“北大”这两个字上。
王芳觉得,这十几年的光阴,就像压缩饼干,所有的味道、营养和期待,都紧紧地压在儿子小军即将揭晓的高考分数上。具体来说,是压在“北大”这两个字上。
老王觉得自己需要一点噪音,震耳欲聋的那种。不是办公室里打印机和键盘交织的、永恒的嗡鸣,也不是家里妻子絮叨和电视广告混合的、温吞的背景音。他需要的是那种能把灵魂从躯壳里震出来的巨响,一场摇滚演唱会,越吵越好。
北平的秋,天是那么高,那么蓝,阳光洒在灰瓦上,暖洋洋的,透着一股子懒散劲儿。可老刘心里头,却像是压了块铅,沉甸甸的,一点也轻松不起来。
您说这叫什么事儿?
凌晨四点,我准时醒来。窗外的天色是一种缺乏想象力的灰,像一块被反复搓洗过的旧抹布。煮咖啡,烤两片吐司,这是雷打不动的仪式。往常这个时候,“芥末”——我的猫,一只毛色驳杂、眼神里总带着点哲学思考的家伙——会准时出现在厨房门口,用一种恰到好处、既不谄媚也不疏远的音调“喵”一声,提醒我它的早餐时间到了。
但今天没有。
李慧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,窗外是这座南方城市模糊的轮廓,钢筋水泥丛林在梅雨季特有的氤氲中若隐若现。桌上摊开的卷宗散发出纸张和油墨的混合气味,一如她过去十五年闻惯了的味道。她现在是李律师,以冷静和逻辑严密著称,尤其擅长处理那些涉及程序正义的“小案子”。没人知道,她选择这条路的起点,源于一份从未寄达她手中的录取通知书。
我们这地方,以前有个诨号,叫“万国玩具厂预备役基地”,后来官方觉得不雅,文件上改叫“红星工业示范区”,但私底下,尤其是在酒桌上吐沫横飞、追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的时候,大家还是习惯叫它“铁锈镇”。这名字贴切,带着一股子金属氧化后的无奈和沧桑。铁锈镇嘛,顾名思义,如今只剩下锈了。以前可不是这样,那时候,镇子就像一个打了鸡血的陀螺,嗡嗡作响,日夜不休,专门给大洋彼岸那帮金发碧眼的小崽子们生产快乐——塑料的,毛绒的,带电池能唱歌跳舞的,应有尽有。
那段时间,世界得了一种热病,一种关于买和卖的热病。具体从哪天开始的,没人说得清,就像没人说得清爱情或者流感是怎么突然降临的一样。总之,一夜之间,好像所有人都变成了精明的商人,或者至少是狂热的顾客。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工厂的废气或是公园里丁香花的味道,而是一种混合着铜臭、新塑料包装和肾上腺素的奇异气味。全球多国都在中国买买买,卖卖卖,这事儿听起来像是个经济新闻标题,但落到实处,就有点像一场席卷一切的集体梦游。
我,王二,一个自认还保留了些许清醒意识的家伙,在一家名为“万物流通促进办公室”的单位里混日子。这名字听起来挺唬人,其实就是个盖章的。以前我们给进出口的咸鱼盖章,给运往西伯利亚的暖水瓶盖章,现在不了,现在我们给一切东西盖章,只要它能被标价。昨天我刚给一份“批量采购的忧郁情绪(七成新,略带存在主义色彩)”盖了出口许可章,买家据说是北欧某国的一个艺术团体,他们觉得本土的忧郁太纯粹,缺乏点东方韵味。
老王站在“好街坊”超市门口,看着玻璃门上贴着的巨大红色“清仓甩卖”四个字,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浸了水的旧棉絮,又沉又闷。这家他经营了十五年的超市,终究是没能扛过街对面那家光鲜亮丽、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新式连锁便利店的冲击,像一艘漏水的旧船,噗噜噗噜地就要沉底了。
街角的王二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