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烟与咳嗽的辩证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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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得了一种咳嗽,一种黏黏糊糊、死缠烂打的咳嗽。不是什么大病,就是那种你刚想说句俏皮话,它就跳出来“咳咳”两声,把气氛搞得像追悼会前一分钟;或者你半夜三更,脑子里刚冒出一点关于宇宙起源的灵光,它就“吭吭”几下,把那点灵光震得粉碎,如同一个毛手毛脚的服务员打碎了一盘好菜。总之,它不致命,但极其败坏生活的趣味。

我去看医生,医生是个戴着深度眼镜、表情严肃得像刚主持完一场失败的哲学辩论会的中年男人。他听了我的肺,看了我的喉咙,然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:“你需要抽烟。”

我愣了一下,以为自己听错了。我说:“医生,我是来治咳嗽的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他点点头,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一种洞悉天机的光芒,“抽烟,特别是那种劲儿大的、没过滤嘴的。一天至少一包。”

我感到我的逻辑系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。这就像有人告诉我,治疗秃顶的最好方法是每天用砂纸打磨头皮。我说:“可是医生,常识告诉我,抽烟会导致咳嗽,甚至更糟……”

“常识?”他轻蔑地哼了一声,仿佛我提到了某种原始部落的迷信。“常识是多数人的愚昧。你得用辩证的眼光看问题。咳嗽,是因为你的呼吸系统太‘干净’了,太‘脆弱’了,对外界刺激过于敏感。你需要用烟熏一熏,给它脱敏,让它变得‘皮实’。这叫以毒攻毒,懂吗?就像给士兵进行抗压训练,一开始很难受,后来就刀枪不入了。”

他的理论听起来自成体系,甚至带着某种粗砺的诗意。但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。我试图运用我贫乏的医学知识和基本的逻辑进行反驳:“那焦油、尼古丁呢?致癌物质……”

“形式主义!”他一挥手,打断了我,“那都是细枝末节。关键在于矛盾的主要方面。你现在的主要矛盾是咳嗽带来的烦恼,而不是几十年后可能出现的、概率上的风险。再说了,香烟里有几百种化学物质,谁知道它们之间会不会发生某种奇妙的反应,负负得正,反而把你的咳嗽给中和了?这是一种复杂系统的混沌效应,现代科学还解释不了。”

他说话的时候,眼神里充满了对我的智力优越感,仿佛我是一个坚持认为地球是平的顽固分子。他甚至给我开了一个“处方”,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:“每日吸烟,一包。品牌自选,建议‘勇士’牌或‘前进’牌。”

我拿着这张荒诞的处方走出诊所,感觉自己像卡夫卡笔下的K,面对着一个不可理喻但又似乎运转有序的城堡。大街上阳光灿烂,人们行色匆匆,没有人知道我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离奇的智力冒险。

我没有立刻去买烟。我回家,坐在我的旧书桌前,就是那张我常常在上面思考宇宙起源的书桌。我想,这个医生代表的是什么?是一种权威的变体吗?一种用看似高深的理论包装起来的胡说八道?还是说,生活本身就是如此荒诞,以至于抽烟治咳嗽这种事,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?

我的咳嗽又来了,一阵接一阵,像是在嘲笑我的犹豫不决。它提醒我,无论我怎么思考,这个恼人的物理存在是实实在在的。

于是,我做了一个决定。不是去买烟,而是开始研究咳嗽。我翻阅医学书籍,查找论文,甚至研究起了声学,试图分析我咳嗽声音的频率和模式。我发现,当我专注于某件有趣的事情时,比如研究一个复杂的数学问题,或者读一本特别引人入胜的小说时,咳嗽就会减轻。当我无所事事,或者开始思考生活的无意义时,它就变得格外猖獗。

这让我有了一个新的理论:我的咳嗽,也许不是生理上的,而是某种精神上的外显。它是我对这个沉闷、缺乏趣味的世界的一种生理性抗议。那个医生,他的荒谬建议,或许无意中触碰到了问题的核心——不是用烟来“熏”我的肺,而是需要某种更强烈的、更“有趣”的东西来占据我的精神,从而让我忘记咳嗽这件事。

抽烟当然是一种选择,它足够“刺激”,足够“离经叛道”,或许真的能暂时压倒咳嗽的风头。但我觉得,那是一种廉价的趣味,一种自毁式的逃避。我需要的是更高级的趣味。

于是,我开始更加投入地写作,把我的所思所想,包括这次离奇的看病经历,都写进我的故事里。我开始学习吹萨克斯,尽管一开始吹出来的声音像是在屠宰一只鹅,但那种全身心投入的专注感,确实让咳嗽暂时退避三舍。我还开始研究天文学,在夜晚用一个廉价的望远镜观察星空,想象着那些遥远星系的宏大和神秘。

我的咳嗽并没有完全消失。它还在,像一个忠实的、虽然有点烦人的老朋友,时不时跳出来刷一下存在感。但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憎恨它了。它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,一个提醒,提醒我不要陷入无聊和平庸,要不断去寻找那些能让精神燃烧起来的东西。

至于那个医生和他的抽烟疗法,我后来再也没见过他。但我时常会想起他,想起他那套“辩证”的歪理。我觉得,他本身就是这个荒诞世界里一个绝佳的隐喻。他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告诉我:当你面对一个看似无解的困境时,也许需要换一种完全不同,甚至看似疯狂的视角。不一定是要真的去抽烟,而是要敢于打破常规,去质疑,去思考,去寻找属于你自己的、“治愈”生活无聊的那剂“猛药”。

或许,生活的本质就是一场漫长的咳嗽,而我们能做的,就是尽量让咳嗽的过程,变得有趣一点。哪怕这种有趣,带着一点黑色幽默的味道。就像我,现在偶尔咳嗽的时候,会对着空气模仿那个医生的口吻说:“嗯,看来是我的思想系统又过于‘干净’了,得找点更带劲儿的东西‘熏一熏’才行。”然后,我会咧嘴一笑,感觉肺部轻松了不少。这大概也算是一种“烟与咳嗽的辩证法”吧,只不过,我的“烟”,是思想的烟,是趣味的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