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的像素
凌晨四点的纽约,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海绵,湿冷而沉重。街灯的光晕在薄雾中弥散,勉强勾勒出第五大道旁一条蜿蜒扭曲的长龙——那不是等待救济粮的队伍,也不是什么明星签售会,而是为了抢购一款来自遥远中国的“蜂鸟”牌相机。
凌晨四点的纽约,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海绵,湿冷而沉重。街灯的光晕在薄雾中弥散,勉强勾勒出第五大道旁一条蜿蜒扭曲的长龙——那不是等待救济粮的队伍,也不是什么明星签售会,而是为了抢购一款来自遥远中国的“蜂鸟”牌相机。
桑镇的天气,近来总像是蒙着一层洗不净的灰。倒不是说没有日头,日头是有的,明晃晃地挂在天上,却照不透那层无形的翳,落在人身上脸上,也只是温吞吞的,激不起半点活气。镇上的人们,也和这天气差不多,眼珠子是活的,能转,能看,可看来看去,也没什么新奇景致,于是又都转回去了,藏在半阖的眼皮底下,仿佛这样就能省些气力。
城市,这座钢铁与玻璃构筑的巨大迷宫,在黄昏时分吐纳着疲惫的霓虹与喧嚣。而在迷宫深处,一扇毫不起眼的窗户后面,住着老王。老王,一个名字如同街边石子般普通,他的存在,也像石子,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,沉寂在都市的一隅。他曾是工厂里一颗勤恳的螺丝钉,用半生时光打磨,换来晚年这间斗室的安宁,以及存折上那一串略显单薄,却足以慰藉风烛残年的数字。
老王站在“好街坊”超市门口,看着玻璃门上贴着的巨大红色“清仓甩卖”四个字,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浸了水的旧棉絮,又沉又闷。这家他经营了十五年的超市,终究是没能扛过街对面那家光鲜亮丽、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新式连锁便利店的冲击,像一艘漏水的旧船,噗噜噗噜地就要沉底了。
清晨六点十七分,闹钟还没响,我就醒了。窗外的天色是一种稀薄的、像洗过很多次的蓝灰色,带着点宿醉未醒的疲惫感。这城市总是这样,醒得不情不愿。我的身体里似乎也装着一个同样的闹钟,比床头那个机械玩意儿更精准,也更固执。
老王,王记鲜毛肚的第三代传人,一辈子跟牛下水打交道,自认见过的世面,比火锅里涮过的毛肚种类还多。他的店开在市井深处,霓虹灯的光芒勉强能打湿他那块褪色的招牌。店不大,空气里永远弥漫着香料和生鲜混合的、一种诚实而粗粝的味道。熟客们都知道,王记的毛肚,七上八下,爽脆得很。
北京的夏天,毒日头底下,柏油马路被晒得软趴趴,踩上去都担心鞋底沾下一层沥青来。就是在这么个天儿,西直门犄角旮旯里,总有那么个小小的盒饭摊子,雷打不动地支棱着。
李安第一次遇见林镜的时候,是在人民广场地铁站汹涌的人潮里。像两滴长相一模一样的水珠,在奔腾的河流中意外撞在了一起。她们都穿着卡其色的风衣,都戴着同款不同色的贝雷帽——李安的是米白,林镜的是浅灰。她们甚至都在低头看手机时,差点撞上同一根立柱。抬头的瞬间,四目相对,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。
天儿阴沉沉的,像是谁家死了老太太,憋着劲儿要哭一场。老北京胡同口儿的“聚贤茶馆”里,却热闹得像开了锅。
李船长死了。尸体没有找到,只剩下无尽的、翻滚的、灰色的海。
这是“阿斯莫代号”远洋渔船出海的第173天。按照原本的航线,再过半个月,他们就该返航,回到那个由钢筋水泥和霓虹灯构筑的、坚实的迷宫。但现在,一切都成了未知数。或者说,一切都指向了另一个更为幽深、冰冷、没有出口的迷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