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门
K醒来时,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,但又说不上来。窗外的天色是惯常的灰蒙蒙,如同他每天上班途中经过的那些毫无表情的建筑外墙。他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,这动作和他每天醒来刷牙一样自然。然而,今天手机的触感似乎有些异样,冰冷的玻璃屏幕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轻微地、持续地振动,不是通知,更像是一种……呼吸?
K醒来时,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,但又说不上来。窗外的天色是惯常的灰蒙蒙,如同他每天上班途中经过的那些毫无表情的建筑外墙。他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,这动作和他每天醒来刷牙一样自然。然而,今天手机的触感似乎有些异样,冰冷的玻璃屏幕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轻微地、持续地振动,不是通知,更像是一种……呼吸?
林木最终还是买到了那张票。四百八十元。他反复确认过票面信息,仿佛那上面印着的不是座位号,而是一道复杂的法令条文,需要仔细研读才能理解其全部含义,尤其是那些细小的、几乎难以辨认的附加条款。售票网站的页面像一个旋转的迷宫,无数次把他引向“已售罄”的死胡同,最后却在一个意想不到的角落,吐出了这张编号奇特的票。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去,但弄到票的过程本身,就像完成了一项艰巨而无意义的任务,带来一种疲惫的满足感。
我的屁股,不,是我的整个存在,都焊死在这把号称符合人体工学的椅子上。但丁描写地狱,肯定没见过楼上楼下搞阶级斗争的。如果有,他一定会给七楼和八楼单开一个特别折磨人的圈层,而我,住在九楼的老王,就是那个脖子上挂着磨盘,永世不得翻身的无辜囚徒。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三年,比他妈的抗日战争短不了多少,激烈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,只不过战场换成了楼板,武器从飞机大炮换成了锤子、高跟鞋以及一种叫“震楼器”的高科技玩意儿。
K是在一个灰蒙蒙的早晨抵达“综合事务处理中心”的。没有人确切地知道这个中心处理什么“综合事务”,只知道,如果你想继续在这个城市合法地呼吸、行走、存在,你就必须从这里拿到一张特定的票据。没有人记得票据的具体名称,人们只是含糊地称之为“那个东西”或者“通行证”。
中心是一座庞大、丑陋的混凝土建筑,像一只蹲伏的灰色巨兽,吞吐着焦虑的人群。K深吸了一口气,空气中弥漫着灰尘、汗水和一种难以名状的、类似陈旧纸张的霉味。他走进大门,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攫住——一条长得望不到尽头的队伍,像一条巨大的、温顺的、由无数人形组成的灰色蟒蛇,蜿蜒盘踞在大厅里,消失在远处的某个拐角。
凌晨四点,我准时醒来。窗外的天色是一种缺乏想象力的灰,像一块被反复搓洗过的旧抹布。煮咖啡,烤两片吐司,这是雷打不动的仪式。往常这个时候,“芥末”——我的猫,一只毛色驳杂、眼神里总带着点哲学思考的家伙——会准时出现在厨房门口,用一种恰到好处、既不谄媚也不疏远的音调“喵”一声,提醒我它的早餐时间到了。
但今天没有。
桑镇的天气,近来总像是蒙着一层洗不净的灰。倒不是说没有日头,日头是有的,明晃晃地挂在天上,却照不透那层无形的翳,落在人身上脸上,也只是温吞吞的,激不起半点活气。镇上的人们,也和这天气差不多,眼珠子是活的,能转,能看,可看来看去,也没什么新奇景致,于是又都转回去了,藏在半阖的眼皮底下,仿佛这样就能省些气力。
晌午头儿的太阳,毒,晒得柏油路直冒烟儿。老王,王德兴,提溜着他那掉了漆的搪瓷缸子,晃晃悠悠地往家走。刚在胡同口的“老张记”喝了碗豆汁儿,配俩焦圈儿。这豆汁儿啊,就好比人生,闻着臭,喝习惯了,一天不喝就浑身不得劲儿。他咂摸咂摸嘴,那股子酸中带甜、甜中带馊的味道还在舌根儿打转。舒服!
那段时间,世界得了一种热病,一种关于买和卖的热病。具体从哪天开始的,没人说得清,就像没人说得清爱情或者流感是怎么突然降临的一样。总之,一夜之间,好像所有人都变成了精明的商人,或者至少是狂热的顾客。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工厂的废气或是公园里丁香花的味道,而是一种混合着铜臭、新塑料包装和肾上腺素的奇异气味。全球多国都在中国买买买,卖卖卖,这事儿听起来像是个经济新闻标题,但落到实处,就有点像一场席卷一切的集体梦游。
我,王二,一个自认还保留了些许清醒意识的家伙,在一家名为“万物流通促进办公室”的单位里混日子。这名字听起来挺唬人,其实就是个盖章的。以前我们给进出口的咸鱼盖章,给运往西伯利亚的暖水瓶盖章,现在不了,现在我们给一切东西盖章,只要它能被标价。昨天我刚给一份“批量采购的忧郁情绪(七成新,略带存在主义色彩)”盖了出口许可章,买家据说是北欧某国的一个艺术团体,他们觉得本土的忧郁太纯粹,缺乏点东方韵味。
没有人确切知道“关税豁免清单跨部门联合审议办公室”占据了多少楼层,或者说,这座建筑是否真的有“楼层”这种可供凡人理解的结构。人们只是传说,它像一个自我复制的灰色梦境,盘踞在城市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。我,沈默,是这里的低级档案员,编号718。我的工作,简单来说,是核对、归档那些获得“豁免”资格的商品清单。然而,“简单”这个词,在这里如同一个褪色的谎言,一个早已失传的古代笑话。
北京的风,据说刮到了十二级。我在单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,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,琢磨着午饭是吃楼下的盖浇饭还是隔壁的拉面。十二级这个数字听起来很厉害,像是个将军的军衔,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。但我当时没太当回事,北京嘛,春天刮点风是例行公事,像老太太的唠叨,听多了也就习惯了。顶多就是头发乱点,脸上多点土,权当是免费的磨砂护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