霓虹灯下的空口袋
北京,这座巨大的、吞噬着梦想也铸造着梦想的熔炉,总是在不经意间上演着比戏剧更离奇的真实故事。林薇,就是这出戏里一个看似光鲜的角色。
北京,这座巨大的、吞噬着梦想也铸造着梦想的熔炉,总是在不经意间上演着比戏剧更离奇的真实故事。林薇,就是这出戏里一个看似光鲜的角色。
我的屁股,不,是我的整个存在,都焊死在这把号称符合人体工学的椅子上。但丁描写地狱,肯定没见过楼上楼下搞阶级斗争的。如果有,他一定会给七楼和八楼单开一个特别折磨人的圈层,而我,住在九楼的老王,就是那个脖子上挂着磨盘,永世不得翻身的无辜囚徒。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三年,比他妈的抗日战争短不了多少,激烈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,只不过战场换成了楼板,武器从飞机大炮换成了锤子、高跟鞋以及一种叫“震楼器”的高科技玩意儿。
事情是从一杯温吞的啤酒和大学室友的一条微信消息开始的。周五晚上,我像往常一样,在便利店买了罐装啤酒和一袋花生米,准备独自消磨掉又一个周末的开端。屏幕亮起,是小芸,她发来一张截图,附带一句话:“美玲,你什么时候去当演员了?还演了个这么火的剧!”
老王站在“好街坊”超市门口,看着玻璃门上贴着的巨大红色“清仓甩卖”四个字,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浸了水的旧棉絮,又沉又闷。这家他经营了十五年的超市,终究是没能扛过街对面那家光鲜亮丽、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新式连锁便利店的冲击,像一艘漏水的旧船,噗噜噗噜地就要沉底了。
老王觉得,这城市的霓虹灯,有时候亮得像催命符。尤其是银行寄来的那封信,白纸黑字,措辞客气,却比冬天的寒风还刺骨——再不缴清拖欠的三个月房贷,他那鸽子笼似的家,就要挂上法拍的牌子了。
他的阵地,在一条不算繁华、但烟火气十足的小巷口。一块油腻腻的招牌,上书“老王记卤鹅”五个歪歪扭扭的字,是他在这个庞大都市里唯一的坐标。每当夜幕低垂,那口用了十几年的大锅便开始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,浓郁的卤水香气,混杂着八角、桂皮和某种秘而不宣的香料味道,是附近街坊和晚归打工仔们最熟悉的慰藉。
收音机里传来消息的时候,我正在煮意大利面。不是什么特别的意大利面,就是最普通的那种,配上超市买的番茄罐头酱汁,再撒点干酪粉。窗外下着不大不小的雨,四月的雨,带着一种洗刷一切却又什么都没洗掉的黏腻感。主持人用一种训练有素、毫无波澜的语调播报:“金价今日再度大幅跳水……”后面跟着一连串数字和分析,听起来就像远方某个星球传来的信号,与我锅里冒着热气的面条毫无关系。
老王,全名王富贵,可这名字大概是他爹妈能给他最不靠谱的遗产了。他在这个钢铁丛林的城市里,更像是一棵营养不良的老树,在逼仄的出租屋里勉强扎根。这天是清明,窗外的车水马龙依旧喧嚣,但老王屋里却弥漫着一股独特的烟火气——不是厨房的油烟,而是祭祖的香火。
四月一日还没到,空气里就已经弥漫着一种不确定的味道。像是不小心打翻了胡椒瓶,细微的颗粒悬浮在各处,随时准备让你打个突兀的喷嚏。我的猫已经失踪三天了。它不是那种喜欢离家出走的类型,总是在沙发固定的角落睡觉,或者在我听比尔·艾文斯的唱片时,用尾巴尖轻轻敲打地板,发出几乎听不见的节拍。这次,它就那么消失了,连一声告别的喵呜都没留下。
我像往常一样煮咖啡,看着热水缓慢地渗过咖啡粉,深褐色的液体滴进玻璃壶里。窗外的天空是那种典型的、缺乏个性的城市灰。也许猫只是厌倦了这种灰色,去找一片真正的、绿色的草地了。这种想法没什么根据,但聊胜于无。
老魏把车停在路灯杆子底下,熄了火。不是拉客,是歇口气。天刚擦黑,晚高峰还没完全退下去,街上的车灯连成一片晃眼的河。他靠在椅背上,脖子仰着,眼睛看着车顶棚那块磨得发亮的绒布。跑了一天,腰有点直不起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