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站台上的雪与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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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李头,原先是养蜂的。他那点儿蜜,甜得齁嗓子,带着股子山野的清香。可如今,老李头不养蜂了,改在郑州东站卖蜜。倒不是他不想养,是那蜂儿,都快绝了种。没了蜜蜂,他这手艺,也就成了空壳。

郑州东站,阔气,敞亮,跟个水晶宫似的。可老李头在这儿,总觉得脚底下踩不实。他那身打扮,跟这地方也格格不入:头戴一顶破毡帽,身穿一件油腻腻的棉袄,脚蹬一双露脚趾的解放鞋。手里拎着个掉了漆的铁皮桶,里面装着他最后的“宝贝”——几罐子颜色暗淡的蜂蜜。

刚来那会儿,老李头还扯着嗓子吆喝:“卖蜜嘞!纯天然的,假一赔十!”可没一会儿,就被车站的保安给轰走了。“去去去,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!这儿是啥地方?能让你在这儿瞎嚷嚷?”保安那眼神,像看一只闯进瓷器店的土狗。

老李头不敢吭声,只得缩到角落里。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,一个个西装革履,光鲜亮丽。女的呢,描眉画眼,踩着高跟鞋,咔哒咔哒,像一群骄傲的孔雀。他们手里拎着精致的行李箱,脸上挂着漠然的表情,匆匆而过,没人朝他这儿多看一眼。

日子久了,老李头也学乖了。他不再吆喝,只是默默地坐在角落里,守着他的蜜罐子。偶尔有人停下来,问一句:“这蜜,多少钱一斤?”老李头就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头,比划一个数字。可人家一看那蜜的成色,再看看老李头的打扮,多半就摇摇头走开了。

“这年头,谁还吃你这土玩意儿?”一个时髦的女人,撇着嘴,对身边的男伴说。

老李头听了,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。他想起了以前,那时候,他的蜜可是抢手货。村里人谁家有个头疼脑热,都来找他买蜜。可如今,世道变了。人们追求的是洋玩意儿,是牌子,是包装。他这土里土气的蜜,早就没人稀罕了。

有一天,下起了大雪。郑州东站里暖气开得很足,可老李头还是觉得冷。他裹紧了身上的棉袄,把头埋在膝盖里。雪越下越大,透过玻璃窗,可以看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。

突然,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走到老李头面前,蹲下身子,轻声问:“大爷,您这蜜,怎么卖的?”

老李头抬起头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。他指了指蜜罐子,用沙哑的声音说:“十块钱一斤。”

年轻人笑了笑,说:“大爷,您这蜜,我全要了。”

老李头愣住了。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年轻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,塞到老李头手里。“大爷,您拿着,以后别在这儿受冻了。这年头,像您这样实在的人,不多了。”

老李头接过钱,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。他想说点什么,可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,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
年轻人走了,消失在茫茫人海中。老李头看着他的背影,心里五味杂陈。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,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买他的蜜。但他知道,这个世界上,还有一丝温暖,像这雪地里的炭火,虽然微弱,却足以照亮他前行的路。

雪还在下,一片,一片,落在郑州东站的广场上,像一层厚厚的棉被,盖住了所有的喧嚣与浮华。老李头抱着他的蜜罐子,慢慢地走出了车站。他的背影,佝偻而又坚定,像一棵老树,在风雪中,顽强地挺立着。这世道,是变了,还是没变?老李头像是在问自己,又像是问那无尽的天空。一种空虚和悲凉,如同这冬日的寒风,一阵阵袭来,吹得他睁不开眼,也吹散了他心中最后的,那一点点蜜的甜味。他看着脚下,坚硬的水泥地面反射着惨白的光,这光,刺得他心里发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