密码

房间里昏暗、潮湿，只有老式挂钟的滴答声，像某种沉闷的判决，一声声敲在李老汉的心头。他坐在硬木板凳上，佝偻着背，浑浊的眼睛盯着地面上的一块污渍，那污渍的形状，像极了一张扭曲的人脸。

他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把密码告诉侄孙小林的了。也许是某次小林来看他，殷勤地给他削苹果的时候；也许是小林扶他去医院，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工作不容易的时候；又或许，仅仅是因为他老了，糊涂了，记忆像漏了底的筛子，什么都留不住。

那串数字，是他一辈子的积蓄，是他在这座冰冷城市里唯一的安全感。他曾经以为，小林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依靠，是他与血脉亲情最后的连接。

存折被捏在手里，薄薄的一张纸，轻飘飘的，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。上面的数字，像一只只黑色的小虫，爬进了他的眼睛，刺痛了他的神经。

63,897.22…… 33.56。

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反复地数着，一次，两次，三次……每一次，那个数字都像一个无底的黑洞，吞噬着他的希望，他的过去，他的未来。

他想起了小林，那个曾经在他膝下承欢的孩子，那个会甜甜地叫他“爷爷”的孩子。如今，他长大了，有了自己的生活，有了自己的算计。他像一只羽翼渐丰的鸟儿，急于挣脱这个陈旧的巢穴，飞向更广阔的天空。

李老汉颤巍巍地站起身，走到窗前。窗外，高楼林立，密密麻麻的窗户像一只只冰冷的眼睛，注视着他。他感到自己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昆虫，越挣扎，缠得越紧。

他想打电话给小林，问问他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。可是，他拿起电话，却又放下了。他知道，即使问了，又能怎样呢？小林会承认吗？他会把钱还给他吗？

他突然意识到，自己在这个世界上，是多么的孤独，多么的无力。他像一个被时代抛弃的零件，被遗忘在角落里，任由锈迹斑斑，慢慢腐朽。

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，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。他吓了一跳，手一抖，电话差点掉在地上。

“喂……”他的声音沙哑，干涩，像被风干的树叶。

“爷爷，是我，小林。”电话那头，小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，“您……您最近身体怎么样？”

李老汉没有回答，他只是紧紧地握着电话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
“爷爷，我……我最近遇到点困难，急需用钱……”小林的声音变得吞吞吐吐，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
李老汉闭上了眼睛，他仿佛看到小林站在他面前，脸上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表情，那种表情，让他感到陌生，感到恐惧。

“我知道了……”他缓缓地说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，“我知道了……”

他挂断了电话，慢慢地坐回凳子上。房间里，再次陷入了死寂。只有老式挂钟的滴答声，还在继续，一声，一声，像某种永无止境的折磨。他望着地面，那块污渍，依然像一张扭曲的人脸，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，他的天真，他的绝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