坠落的名单

那份名单是在一个阴沉的早晨出现的，像一张从天而降的判决书，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校长办公桌上。薄薄的一张A4纸，上面打印着十几个名字，全是本校学生。名字后面，用红色的墨水，触目惊心地标注着两个字：坠亡。

校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，以为是哪个学生的恶作剧，但那鲜红的“坠亡”二字，像两只爬虫，在他的视网膜上蠕动，挥之不去。他立刻召集了学校所有领导，紧急开会。

会议室里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。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，李明，已经在上周五跳楼身亡。家长正在学校闹，声嘶力竭地控诉学校监管不力，怀疑孩子遭受了校园霸凌。而现在，这份名单，像一颗定时炸弹，随时可能引爆更大的恐慌。

“查！必须严查！”校长一拳砸在桌子上，震得茶杯盖子叮当作响，“查清楚这份名单的来源，查清楚每一个学生的情况，查清楚……查清楚一切！”

调查组迅速成立，由教导主任王某牵头。王某是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，常年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，镜片后面永远是一双疲惫而茫然的眼睛。他像一台上了发条的机器，开始机械地执行着校长的指令：约谈学生、走访家长、调取监控、查阅档案……

日子一天天过去，调查却毫无进展。名单上的学生，有的沉默寡言，有的焦虑不安，有的则表现出一种令人费解的轻松。家长们则众说纷纭，有的坚信孩子是被逼死的，有的则认为孩子是心理脆弱，还有的……干脆什么也不说，只是默默地流泪。

王某越来越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，像一张巨大的网，将他紧紧包裹。他开始失眠，整夜整夜地在床上辗转反侧。他梦见自己站在一栋高楼的楼顶，名单上的学生一个接一个地从他身边跳下去，像一群折翼的鸟儿，坠入无尽的黑暗。

他开始怀疑这份名单的真实性，怀疑这一切是否只是一场荒诞的闹剧。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，怀疑自己是否还具备调查真相的能力。

一个月后，名单上的第二个名字，张华，也坠楼身亡。

校园里，恐慌的情绪像瘟疫一样蔓延。家长们纷纷要求转学，老师们战战兢兢，学生们则噤若寒蝉。

王某再次被校长叫到了办公室。校长没有责骂他，只是递给他一杯浓茶，然后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说：“老王啊，你说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我们……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？”

王某端着茶杯，手微微颤抖。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校长的问题。他只觉得，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迷宫之中，无论怎么走，都找不到出口。

他想起博尔赫斯笔下的那个图书馆，一个无限循环、没有尽头的迷宫。而他，就是那个迷失在书架之间的图书管理员，永远也找不到那本能够解释一切的书。

名单还在继续，像一个无情的诅咒，吞噬着一个个年轻的生命。王某不知道，下一个坠落的名字，会是谁。他也不知道，这场荒诞的悲剧，何时才能结束。他只知道，他必须继续调查下去，即使，这调查本身，就如同坠落一样，毫无意义，且永无止境。 他唯一能做的，就是机械的记录，像卡夫卡笔下的K，永恒地行走在寻找城堡的路上，明知不可抵达，却又无法停下。这，或许就是存在的全部意义，荒诞，却又真实得令人心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