墙上的斑点

老李退休了，日子突然空得像刚洗过的白瓷碗，能照出人影儿来。

老伴儿前年走了，儿子在国外，一年也难得回来一趟。老李就这么一个人，守着一套两居室的老房子，数着墙上的斑点过日子。

那斑点，原本是不起眼的。就在床头那面墙上，淡黄色的墙面，零星散落着几点，像是陈年旧渍，又像是谁不小心溅上去的茶水。起初，老李也没怎么在意，墙嘛，哪有干干净净的？可日子久了，天天对着，那斑点就入了老李的眼，入了老李的心。

他开始琢磨，这斑点是怎么来的？是哪年哪月，谁的无心之举？是欢笑时泼洒的酒，还是悲伤时滴落的泪？老李想啊想，想得头疼，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。

这斑点，便成了老李的伴儿。

早上起来，阳光透过窗户，照在斑点上，老李就觉得，这斑点也醒了。他对着斑点，絮絮叨叨地说些话，说昨晚的梦，说今天的菜价，说儿子什么时候能回来。斑点不言语，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，像是在听，又像是在发呆。

老李吃饭，也对着斑点。一碗面条，几根青菜，老李吃得慢条斯理。他看着斑点，觉得这斑点也饿了，便用筷子夹起一根面条，送到墙边，轻轻地说：“吃吧，吃吧。”

晚上，老李躺在床上，盯着斑点，直到眼皮打架。那斑点，在昏暗的灯光下，变得模糊不清，像是要融进墙里，又像是要跳出来。老李就想，这斑点，是不是也有生命？它是不是也在看着自己？

有一天，老李突然觉得，那斑点动了。

他揉了揉眼睛，再看，没错，是动了。那斑点，像是有了生命，缓缓地蠕动着，像一只只小虫，又像是一滴滴水珠。老李吓了一跳，却又忍不住想靠近看看。

他下了床，走到墙边，伸出手，想要摸一摸。可手指还没碰到墙，那斑点就停住了，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。老李愣在那里，不知道是该高兴，还是该害怕。

从那以后，老李就更痴迷于这斑点了。他觉得，这斑点是活的，是他的朋友，是他的亲人。他对着斑点说话，对着斑点笑，对着斑点哭。他觉得，这斑点能听懂他的话，能理解他的心。

儿子打电话来，问他过得怎么样。老李说：“挺好的，有它们陪着我呢。”

儿子听了，以为他说的是家里的猫啊狗啊，便也没多问。

老李的邻居，偶尔会来串门。看到老李对着墙壁自言自语，都觉得奇怪。他们问老李，你在干什么呢？老李就指着墙上的斑点说：“我在跟它们聊天呢。”

邻居们面面相觑，都觉得老李是老糊涂了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，墙上的斑点，也越来越清晰，越来越生动。它们不再是简单的污渍，而像是一幅画，一幅不断变化的画。老李觉得，这画里，有山有水，有人有物，有一个世界。

他完全沉浸在这个世界里，忘记了时间，忘记了自己。

有一天，老李病了。他躺在床上，看着墙上的斑点，觉得它们离自己越来越近，越来越大。它们像是一张张脸，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。

老李伸出手，想要抓住它们，却什么也抓不住。他感到一阵眩晕，然后，就什么也不知道了。

老李走了。

儿子回来奔丧，处理完后事，准备把房子卖掉。他看着床头那面墙，那上面，除了几点淡淡的污渍，什么也没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