墙

北京的胡同里，最不缺的就是故事。

就拿这堵墙来说吧，青砖灰瓦，坑坑洼洼，瞧着不起眼，可年头比这胡同里住着的几户人家加起来都长。打前清那会儿，这墙就立在这儿，围着个四合院，里头住着一户姓赵的旗人。

赵老爷子是见过世面的，年轻时还跟着队伍出过洋。可如今，时代变了，赵老爷子也老了，只能坐在墙根底下晒太阳，跟过路的老街坊们唠唠嗑，回忆回忆往昔的荣光。

可这墙里头的故事，却一天也没停过。

先说东厢房的王家吧，两口子都是工人，老实巴交，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。可偏偏生了个儿子，叫王小强的，从小就皮，没少挨揍。这不，前几天又跟人打架，把人鼻子给打歪了，赔了人家不少钱。王家两口子愁得呀，头发都白了一圈。

再说西厢房的李家，两口子都是知识分子，戴着眼镜，文质彬彬的。可这年头，知识分子不吃香了，工资少得可怜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。李家两口子倒也想得开，没事儿就关起门来读书写字，倒也自得其乐。可他们的女儿，李小莉，却是个爱时髦的，嫌家里穷，整天想着出去闯荡，跟家里闹得不可开交。

南厢房空着，听说房主去了美国，再也没回来。

北厢房住的是赵老爷子的儿子，赵国强，在机关里上班，是个小科长。赵国强是个精明人，见风使舵，八面玲珑，可就是跟老爷子不对付。老爷子看不惯他那副嘴脸，他也嫌老爷子老古董，碍事儿。父子俩见面就吵，吵得比谁都凶。

这堵墙啊，就这么静静地立着，看着这四合院里的人来人往，悲欢离合。它听见了王家两口子的叹息，李家两口子的争吵，赵家父子的咆哮，还有那空荡荡的南厢房里，偶尔传来的几声叹息。

这堵墙，也见证了这时代的变迁。

从前的四合院，热热闹闹，充满了人情味。可如今，人们的心里都筑起了一堵墙，互相防备，互相猜忌。邻里之间，少了往日的亲热，多了几分冷漠。

赵老爷子常常望着这堵墙发呆。他想不明白，这世界怎么就变成了这样？

有一天，胡同里来了几个外国人，拿着相机，对着这堵墙拍个不停。赵老爷子好奇地问他们，这墙有什么好拍的？

外国人笑着说，这墙有历史，有故事，有中国的味道。

赵老爷子听了，心里五味杂陈。他看着这堵墙，仿佛看到了过去的岁月，看到了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孔，听到了那些曾经熟悉的乡音。

可这堵墙，终究是老了。

有一天，来了一群工人，拿着铁锤，叮叮当当地敲了起来。赵老爷子急了，问他们要干什么？

工人说，这胡同要拆了，要盖高楼大厦。

赵老爷子一下子瘫坐在地上，老泪纵横。他知道，这堵墙，这胡同，这四合院，还有那些曾经的故事，都将永远地消失了。

这堵墙，最终还是倒了。

可它所承载的记忆，却永远地留在了那些曾经住在胡同里的人们的心中，也留在了那些偶尔路过这里的，还能想起些什么的人们的心中，如同卡夫卡小说中那些荒诞却又真实的场景，让人唏嘘不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