滤镜下的蛋

2045年，一个被雾霾和信息茧房双重包裹的年份。

我坐在逼仄的出租屋里，第N次刷新招聘网站。页面上，“资深短视频情感博主”、“AI情绪调理师”、“元宇宙虚拟资产评估员”……这些光鲜的职位像一个个肥皂泡，在屏幕幽蓝的光线下闪烁，又迅速破灭。

而我，李明，一个35岁的“老”男人，履历表上除了“十年传统媒体编辑”的字样还算工整，其他部分，空空荡荡，像极了我此刻的胃。

“老李，又在找工作啊？”隔壁的王大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……方便面，探头进来，“要我说，你也别挑了，楼下张婶的侄子，在那个什么……‘元宇宙’里卖虚拟煎饼果子，一个月好几万呢！”

我苦笑。虚拟煎饼果子？这魔幻的现实啊。

十年前，我还是个热血青年，坚信文字的力量，幻想着笔下能写出改变世界的篇章。可如今，世界被改变了，而我，却被困在了这四面漏风的现实里。

“时代变了，老李。”我的老同学，如今的“头部直播网红”陈晓峰，在一次聚会上，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对我说，“现在是流量时代，眼球经济，你那一套，过时了！”

他举起手机，屏幕上是他夸张的笑容和背后堆积如山的奢侈品。“看见没？这就是‘成功’！这就是这个时代的‘硬通货’！”

我看着他，突然觉得陌生。那张脸，在美颜滤镜和浓妆艳抹下，像一个精致的面具，掩盖了所有真实的纹理和情绪。

那天晚上，我做了一个梦。

梦里，我走在一个巨大的养鸡场里。所有的鸡都戴着一副奇怪的眼镜，咯咯地叫着，争先恐后地挤向一个巨大的屏幕。屏幕上，是一个金光闪闪的……鸡蛋。

“这是什么？”我问身旁的一只鸡。

“这是‘成功’！”那只鸡用一种狂热的眼神看着屏幕，“只要我们不断地产出‘完美’的蛋，就能得到‘成功’的奖励！”

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蛋，普普通通，甚至还有些污渍。

“你的蛋不行！”那只鸡鄙夷地看了我一眼，“你没有戴‘滤镜’！”

它指了指自己的眼镜。“戴上它，你就能看到‘完美’的蛋！就能得到‘成功’！”

我接过眼镜，戴上。

那一瞬间，我震惊了。

我手中的蛋，变得金光闪闪，完美无瑕。

我疯狂地将它投入屏幕，然后，我得到了一颗更大的，更闪亮的……金蛋。

我沉浸在这种虚幻的“成功”中，无法自拔。直到有一天，我发现，养鸡场里的鸡越来越少，而那些“金蛋”，也越来越轻，越来越空洞。

我摘下眼镜，才发现，那些“金蛋”，不过是一层薄薄的金箔，里面，什么都没有。

而那些消失的鸡，都因为产不出“完美”的蛋，被扔进了垃圾场。

我惊醒，一身冷汗。

窗外，雾霾依旧浓重。我打开手机，朋友圈里，依旧是各种“成功”的晒照：豪车、豪宅、奢华的旅行……

我突然想起，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一颗真正的鸡蛋了。

那些在菜市场里，带着泥土气息，有着各种瑕疵，却真实存在的鸡蛋。

我关掉手机，走出出租屋。

我想去看看，那些真实的，没有滤镜的，鸡蛋。

也许，在那粗糙的蛋壳下，才蕴藏着这个时代，最稀缺的，名为“真实”的宝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