墙角的春意

天蒙蒙亮，灰色的光从那扇小得可怜的窗户里挤进来，斜斜地打在墙角。墙皮剥落得厉害，像一张张皱巴巴的老人脸，诉说着岁月的无情。这间屋子，说是家，倒不如说是鸽子笼，挤得人心慌。

小李翻了个身，床板吱呀一声，像是在抗议这逼仄的空间。他睁开眼，看见媳妇儿小翠正对着墙角发呆。

“又瞅啥呢？”小李揉着惺忪的睡眼，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。

小翠没回头，指了指墙角：“你看，那儿长了棵草。”

小李顺着她的手指看去，墙角的水泥缝里，果然冒出了一点嫩绿。那么小，那么弱，却又那么执拗地向上生长着。

“嗨，这有什么稀奇的，野草嘛，哪儿都能长。”小李不以为然。

“可这是咱家啊。”小翠的声音低低的，像是自言自语，“你说，这草是怎么长出来的？这墙角，连点儿土星子都没有。”

小李挠挠头，他也说不清。这屋子，他们租了三年了，别说草，连个活物都少见。除了他们俩，和偶尔光顾的蟑螂。

“管它呢，一会儿我拿开水烫死它。”小李起身，准备去烧水做饭。

“别！”小翠急忙拦住他，“留着吧，看着也算个景儿。”

小李愣了愣，媳妇儿这是怎么了？平日里，她最讨厌这些花花草草，说占地方，还招虫子。

早饭是昨晚剩下的馒头和咸菜。两人默默地吃着，谁也没说话。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咀嚼的声音，和墙角那棵小草无声的呼吸。

“听说，现在生孩子给补贴了？”小翠突然开口，打破了沉默。

小李一愣，手里的馒头差点掉在地上：“是啊，新闻上都说了，生一个给多少，生两个给更多。”

“你说，咱要不要也……”小翠的声音越来越小，头也低了下去。

小李的心里咯噔一下。他们结婚三年，一直没要孩子，不是不想要，是真不敢要。这鸽子笼一样的家，多一个人都转不开身，更别说养孩子了。奶粉钱、尿布钱、上学钱……哪一样不要钱？他们俩的工资，加起来也就刚够糊口。

“这……”小李支吾着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

“要不，咱就试试？”小翠抬起头，眼睛里闪着一丝期盼的光芒，“有了补贴，日子也能好过点儿。”

小李看着媳妇儿，心里五味杂陈。他知道，小翠是想要个孩子的，哪个女人不想要个自己的娃呢？可是，这现实……

“可咱这房子……”小李指了指四周，“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。”

“没事儿，挤挤就行。”小翠咬咬牙，“等孩子大了，咱再换个大点儿的。”

“可……”小李还想说什么，却被小翠打断了。

“就这么定了！”小翠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决绝，“咱也生一个，不，生两个！让那些看不起咱的人瞧瞧，咱也能过上好日子！”

小李看着媳妇儿，心里一阵酸楚。他知道，小翠这是在赌，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。

接下来的日子，小两口开始为“造人”做准备。他们省吃俭用，攒钱买营养品；他们早睡早起，锻炼身体；他们甚至开始研究育儿知识，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。

可是，现实却像一盆冷水，浇灭了他们心中的火焰。小翠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，去医院检查，医生说他们俩的身体都没问题，就是压力太大了。

“压力？”小李苦笑着，“这年头，谁没压力？可压力能当饭吃吗？”

小翠也沉默了。他们每天都在为了生活奔波，像两只陀螺，不停地旋转，却始终找不到出口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，墙角的那棵小草，却越长越旺盛。它已经长出了好几片叶子，绿油油的，在灰暗的房间里，显得格外醒目。

“你说，这草是不是成精了？”小李看着那棵草，突然冒出一句。

小翠白了他一眼：“胡说什么呢？草就是草，哪来的精？”

“可它长得也太邪门了。”小李指着那棵草，“你说，它是不是在嘲笑咱们？”

小翠的心里也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。她走到墙角，一把将那棵草拔了出来。

“你干嘛？”小李吓了一跳。

“看着心烦！”小翠将那棵草扔在地上，狠狠地踩了几脚。

“唉……”小李叹了口气，蹲下身子，将那棵被踩扁的草捡了起来。他用手轻轻地抚平了草叶上的褶皱，将它重新栽回了墙角的缝隙里。

“你这是干嘛？”小翠不解地问。

“它也是条命啊。”小李的声音很轻，像是怕惊扰了什么，“咱不能因为它弱小，就欺负它。”

小翠看着小李，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。她突然觉得，自己和小李，就像这棵墙角的草，卑微而又顽强地活着。他们努力地向上生长，却始终无法摆脱命运的束缚。

“你说，咱还要继续吗？”小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。

小李没有回答，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墙角的那棵草。那棵草，被踩扁了，却依然顽强地活着，它的根，深深地扎在水泥缝里，汲取着微弱的养分。

“要吧。”小李的声音很轻，却很坚定，“咱不能认输。”

小翠看着小李，点了点头。她知道，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，这条路，充满了艰辛和未知，但他们必须走下去，为了自己，也为了那棵墙角的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