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车的葬礼

老李站在巨大的风车残骸前，心里没有一丝波澜。

他在这家风力发电厂工作了二十年，从最基层的巡检员做起，兢兢业业，却始终是个“老李”。他看着那些刚毕业的大学生，一个个“小王”、“小张”地叫着，没几年就成了“王经理”、“张总监”，心里也曾有过不甘，但更多的是无奈。

风车倒塌的那天，老李正在休年假。他本想带着老伴去海边看看，可老伴嫌路费贵，硬是拉着他在家刷了一天的短视频。

“老李啊，出大事了！”电话是厂长打来的，声音里透着焦急，“快回来看看吧！”

老李赶到现场时，风车已经变成了一堆扭曲的金属。巨大的叶片断裂在地，像一只折翼的巨鸟，无力地指向天空。周围拉起了警戒线，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，有人说是风太大，有人说是质量问题，还有人说是“豆腐渣工程”。

老李默默地走上前，仔细地检查着残骸。他看到了叶片根部的裂纹，看到了螺栓的断口，看到了金属的疲劳。他心里明白，这起事故，迟早会发生。

“老李，你有什么看法？”厂长走到他身边，递给他一支烟。

老李接过烟，点上，深吸了一口，缓缓地说：“厂长，这风车……该退休了。”

厂长愣了一下，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：“是啊，该退休了。可是，谁也没想到，它会以这种方式退休。”

事故调查组很快进驻了厂里。老李作为最有经验的巡检员，被要求全程配合调查。他把自己多年的巡检记录、维修报告，一五一十地交给了调查组。他知道，这些记录里，有很多问题，很多隐患，但都被“暂时”、“以后”、“再看看”给掩盖了。

调查结果出来了，不出老李所料：多重因素导致的风车倒塌。其中，设备老化、维护不当是主要原因。

厂里开了一个“庆功会”，说是要庆祝这次事故“没有造成人员伤亡”。老李也被邀请参加了，还被安排坐在了厂长旁边。

“老李啊，这次多亏了你，及时发现了问题，避免了更大的损失。”厂长举起酒杯，满脸堆笑。

老李也举起酒杯，脸上挤出一丝笑容，心里却五味杂陈。他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，还是该悲哀。

庆功宴上，大家觥筹交错，气氛热烈。厂长宣布，为了表彰老李的“突出贡献”，决定提拔他为“安全生产特别顾问”。

“老李，以后你就是咱们厂的‘定海神针’了！”厂长拍着老李的肩膀，大声说道。

老李机械地笑着，点头称是。他看着眼前这群欢天喜地的人们，突然觉得很陌生。他想起了那个倒塌的风车，它曾经是那么高大，那么雄伟，可现在，却只剩下了一堆废铁。

他默默地喝了一口酒，辛辣的味道直冲喉咙。他抬头望向窗外，夜空中没有星星，只有几盏孤零零的路灯，在寒风中摇曳。

宴会散后,厂长把老李叫到办公室,拿出一份合同。

厂长笑着说:“老李,这是你的新合同, 看看,有什么问题没?”

老李接过合同, 粗略看了一下, 顾问的月薪是之前巡检员的三倍，他愣了一下，然后签了字。

一个月后，老李拿到了第一笔顾问工资，请几个老伙计在饭馆里吃饭。

酒过三巡，一个老伙计问他：“老李，你现在可是高升了，以后有什么打算？”

老李苦笑了一下：“还能有什么打算，继续‘上班摸鱼’呗。不过，现在摸的不是鱼，是‘福报’。”他指了指自己的头顶，“这‘定海神针’，其实就是个‘避雷针’。”

老伙计们都愣住了，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大笑。老李也笑了，笑着笑着，眼角却湿润了。

他突然想起，老伴还在家里等着他。他得赶紧回去，给老伴买点她最爱吃的酥肉。毕竟，生活还得继续，不是吗？只是，他再也不想去看那些风车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