迟到的年味

老王退休后，唯一的乐趣就是过年放炮。今年，政策松了，说是“多地禁改限”，允许燃放烟花爆竹。老王高兴得像个孩子，早早地托人从乡下捎来了几箱“窜天猴”。他把烟花整齐地码在客厅，每天都要摸上几遍，仿佛在抚摸自己的宝贝。

大年三十，老王换上了崭新的唐装，兴冲冲地跑下楼，准备大干一场。楼下空地上，早有人三三两两地放起了烟花。有的放“满天星”，有的放“小蜜蜂”，噼里啪啦的声音零星地响着，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老王拿出“窜天猴”，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，点燃引线，只见“嗖”的一声，烟花直冲云霄，“砰”的一声炸开，五彩的光芒照亮了夜空，也照亮了老王布满皱纹的脸庞。

“好！”围观的小孩拍着手叫好。老王心里乐开了花，他觉得自己又年轻了几岁，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光。他一根接着一根地放，仿佛要把一年的不如意全都炸个稀巴烂。烟花的光芒映在他身上，忽明忽暗，像一团跳动的火焰。

直到午夜，老王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家中。他打开电视，春晚的喧闹声传来，但老王觉得有些吵。他走到阳台，看着窗外渐渐稀落的烟花，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。

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

他努力回想，小时候过年，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，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。那时候，天黑后街坊邻居都会聚在一起放鞭炮，孩子们拿着火柴到处点，大人在一旁笑着看着。现在，就算可以放了，却只有零星的几家，每个人都小心翼翼，生怕触犯了什么规则。

老王打开手机，刷着朋友圈。有人晒美食，有人晒旅游，还有人晒红包，但很少有人晒烟花。他翻到自己刚刚拍的烟花视频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没有发出去。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守旧的老顽固，还在怀念着过去的东西。

这时，微信群里传来消息：“明天早上八点，小区组织统一燃放烟花，请大家准时参加。”老王一愣，统一燃放？还要准时？这让他想起了单位开会，几点开始，几点结束，不能早退，不能迟到。

老王关掉手机，走到客厅，看着剩下的几箱烟花，突然没了兴致。他把烟花都搬到阳台，堆在角落里，用一块旧布盖了起来。

第二天早上七点五十分，老王还是下楼了。小区空地上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，大家手里拿着烟花，像小学生排队一样站得整整齐齐。一位穿着红色马甲的物业人员拿着喇叭指挥着：“大家注意，统一燃放，开始！”

“砰砰砰……”各种烟花同时升空，五彩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天空，也照亮了人们脸上麻木的表情。老王看了看四周，所有人都在拿着手机录像，但没有一个人露出笑容。他突然觉得，这哪是什么过年啊，这分明是一场统一的表演。

燃放结束后，大家一哄而散。老王也慢慢往家走，路过小区门口的垃圾桶时，他看到一堆被拆开的烟花包装盒。它们被揉成一团，就像被遗弃的玩具。

老王突然明白了，他昨天晚上为什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少的是那种不被规则束缚的自由，少的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，少的是那种能够让人忘记烦恼的年味。这种统一的、被安排的快乐，就像罐头一样，失去了它原本的味道。

他叹了一口气，觉得自己老了，真的跟不上这个时代了。他走进电梯，按下了自己家的楼层。电梯门缓缓关上，将老王的身影吞噬在冷冰冰的金属空间里。老王透过电梯门上的镜子，看到自己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无奈。他突然笑了笑，低声地说了一句：“或许，是我的烟花放错地方了……”

第二天，老王打开阳台的旧布，拿出几根窜天猴，把它们绑在小区楼顶的避雷针上，点燃了引线。 “嗖！砰！”几声巨响在小区内回荡，所有人都抬头仰望，看到在灰蒙蒙的天空中，几团五彩的烟花，格外耀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