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界级大工程

老妈又打电话来了，照例先问候了身体，然后开始旁敲侧击我最近的工作。我支吾着，心里盘算着怎么把“世界级大工程”这几个字圆过去。

这“世界级大工程”，说出去能把人笑掉大牙。我，一个普普通通的程序员，每天的任务就是改改BUG，写写测试代码，偶尔处理一下服务器的报错。哪来的什么世界级大工程？

可老妈不这么看。自从上次回家，我被逼着把公司新上的“智能家居控制系统”给她演示了一遍，她就觉得我参与了什么了不起的项目。她逢人就说：“我儿子现在搞世界级大工程呢！用手机就能控制家里的灯泡，多厉害！”

“这项目最近进展怎么样啊？”老妈的声音带着一丝骄傲，还隐隐有些担忧。

“挺好的，挺好的。”我赶紧应付着，“最近在攻克一些技术难点，您放心，一切顺利。”

“那就好，那就好。”老妈语气轻松了些，“你可要好好干，别辜负了国家对你的培养。”

我差点没笑出声，国家培养我？我只不过是在一个格子间里，重复着机械的敲代码动作。所谓的“智能家居控制系统”，也不过是部门主管为了年底KPI随便搞出来的东西。

但这话我不敢跟老妈说。她总是对我的工作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，她觉得，我每天坐在电脑前，就一定是在为国家做贡献。这种误解，我懒得解释，也舍不得戳破。

那天晚上，我加班到很晚，临走时才发现手机没电了。我摸黑走到楼下，看到公司新来的清洁工老王正在扫地。老王五十来岁，头发花白，每天都默默地工作着，像一个透明人。

我拿出充电宝，插上手机，突然好奇地问老王：“您觉得我们公司怎么样？我指的，是咱们公司搞的项目？”

老王停下扫把，看了我一眼，眼神里充满了沧桑。他缓缓地说：“小伙子，我啥也不懂，我只知道，每天早上我都能看到你们，一个个走路都像丢了魂一样，眼睛里的光，越来越暗淡。”

我愣住了，老王的话像一根针，扎在了我心上。我突然意识到，老妈口中的“世界级大工程”，和我日复一日的工作，其实是两个世界。老妈看到的是光鲜亮丽的表面，而我，却深陷在无休止的内耗中。

“您说的对。”我低声说，“其实，我也觉得挺没劲的。”

“谁说不是呢。”老王苦笑了一声，“不过，总得干下去不是？”

我没再说话，默默地充着电。手机亮起来的时候，我收到一条公司群里的消息：

“紧急通知：为配合集团‘文化创新’战略，所有员工必须参加明天上午的‘手指舞’大赛。届时会有领导莅临指导，请大家务必重视。”

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，突然觉得荒谬无比。这“手指舞大赛”，又是什么“世界级大工程”的组成部分？

我关掉手机，深深地叹了口气。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像一个被困在巨大迷宫里的可怜虫。我明白，明天，我又要带着疲惫的身体，挤进冰冷的格子间，继续为那个所谓的“世界级大工程”添砖加瓦。

而老妈，可能还在和邻居炫耀，她的儿子在为国家做贡献。

我突然很想知道，老妈如果知道我所谓的“世界级大工程”只是一场又一场的表演，会是什么表情？

也许她会失望，也许她会更加心疼我。但无论如何，我仍然不能告诉她真相。因为这谎言，是我唯一能给她的安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