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视机

阿强对着镜子，又一次确认了自己的脸型。那真是一个完美的等腰梯形，从额头向下，逐渐外扩，直到下巴那里形成一个硬朗的直角。他想，这辈子是彻底告别“美”这个字眼了。

八年的槟榔生涯，把他的脸嚼成了如今这副模样。他不是没想过停止，但一旦那股微麻的刺激感消失，他就会觉得生活少了点什么，就像老旧电视机没了信号，只剩一片雪花似的空虚。

今天是他面试的日子，一家大型科技公司的算法工程师岗位。阿强在简历里避开了所有个人照片，只描述了自己精通各种数据分析算法。他想，只要技术过硬，长相应该不会是问题。

面试官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，他接过阿强的简历，快速扫了一眼，眉头微微一皱，然后抬起头，目光直接对上了阿强的脸。“你…你这个脸型很特别嘛。”面试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惊讶。

阿强有些尴尬，勉强挤出一个微笑：“嗯，我…我小时候练过体操。”他想，这大概是他编过的最烂的谎言了。

面试官没再追问，而是直接进入了专业问题。阿强凭借着扎实的技术功底，对答如流。他感觉这次面试稳了。

“最后一个问题，”面试官突然说道，“如果让你用数据模型分析现在人们对于‘美’的定义，你会怎么做？”

阿强愣了一下，这个问题他从未考虑过。他习惯用逻辑和算法解决问题，却从未想过“美”这种如此主观的事物。“我…我会采集大量的社交媒体数据，分析用户的点赞、评论行为，以及各种美颜APP的使用频率。”他尽量让自己的回答显得专业。

面试官听完后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：“很有意思的思路，阿强。不过，我有一个更好的方法。你看看我这台显示器。”

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超大曲面显示器。显示器上出现了一个人脸识别界面，屏幕正中出现一个绿色方框，系统提示：“请将脸部对准扫描区域”。

阿强不明所以，但还是按要求将脸贴近了屏幕。扫描开始，绿色方框在不断调整，最后，一个清晰的红框出现在了屏幕上，准确地框住了阿强那张特殊的脸。

显示器上出现一行大字：“系统识别到非标准脸型，与审美数据库不匹配，建议重新评估。”

面试官指着屏幕，对阿强说：“你的算法很厉害，但我们的系统对‘美’有更高的标准。很抱歉，你没有通过面试。”

阿强看着显示器上那个红色的方框，仿佛看到了自己人生的缩影。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那些老旧电视机，无论怎么调整天线，也无法让画面清晰。

他走出大楼，抬头看了一眼晴朗的天空，心里五味杂陈。他掏出裤兜里的槟榔，放进嘴里，熟悉的麻辣感在舌尖炸开。他想，或许，对于他来说，唯一能带来点信号的，也只有这小小的槟榔了。他嚼着嚼着，那张电视机一样的脸，在阳光下，反射着一种荒诞的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