校服的春节

老李头提着一桶刚炸好的油果子，慢悠悠地走在巷子里。巷子两旁，张灯结彩，红彤彤的灯笼映照着家家户户的笑脸。今天是除夕，空气中都弥漫着年味。

只是这年味，似乎又有些不一样。

今年过年，家家户户的孩子们穿的不是新衣裳，而是一水儿的校服。蓝色，白色，绿色，还有各种奇怪的拼接款式，五花八门。远远望去，仿佛一个大型的返校日。

这事儿得从一个月前说起。也不知道是谁，在网上发了一帖子，说现在过年攀比风太盛，孩子的新衣服越来越贵，家长压力山大。与其这样，不如统一穿校服，既省钱，又避免了不必要的攀比。帖子一出，竟然引来无数家长点赞，说这真是个好主意。然后，这股风就刮起来了，先是几个小区，然后是整个街道，最后竟成了全城风潮。

老李头叹了口气。他家孙子小宝，今年十岁，也穿着一套旧校服，袖子短了一截，裤子也紧巴巴的，看着就难受。老李头原本还想给小宝买套新衣服，结果老伴儿说，“大家都穿校服，就你家特殊？传出去让人笑话！”。他拗不过老伴儿，只好作罢。

他走到小宝家门口，小宝正蹲在地上，用粉笔在水泥地上画着什么。

“小宝，画啥呢？”老李头放下油果子。

“爷爷，我在画新衣服。”小宝头也不抬，专注地画着。“这是我梦里的新衣服，可漂亮了，有星星，有月亮，还有小老虎。”

老李头笑了笑，弯腰捡起一块油果子递给小宝。“这新衣服，啥时候能穿上啊？”

小宝接过油果子，咬了一口，嘟囔道，“等学校开学吧，爷爷，只有学校才让穿新衣服。”

老李头愣住了。这句话像一把锥子，狠狠地扎在了他的心上。他看着小宝身上皱巴巴的旧校服，突然觉得这年味儿，变得有些苦涩。

晚饭时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。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，但气氛却有些沉闷。

“明年过年，可得给小宝买件新衣服。”老李头打破了沉默。

“爸，你又来了，不是说好了穿校服吗？”老伴儿嗔怪道。

“可是……”老李头还想说什么，却被老伴儿打断了。

“唉，今年穿校服多好啊，省钱又省心。”老伴儿说，“你看，小区里，谁家孩子不是穿的校服？多整齐啊！”

小宝低着头，扒着碗里的饭，一言不发。

吃完饭，老李头独自坐在院子里。他看着天上的月亮，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过年穿新衣的喜悦。那是一种从头到脚的满足感，是一种对新年的期盼。可现在，孩子们却只能穿着旧校服过年，这算什么？

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，这哪里是省钱，分明是另一种形式的攀比。攀比谁家的校服最旧，谁家的校服最破。

他猛地站了起来，跑进屋里，翻箱倒柜，找出了自己年轻时穿过的军大衣。他把大衣披在身上，又戴上了年轻时戴过的军帽。

“老头子，你这是干啥？”老伴儿看到老李头的样子，吃惊地问道。

“我要带着小宝去街上逛逛。”老李头说，“我要让他看看，什么才是真正的过年。”

老李头牵着小宝的手，走出了家门。街上依旧热闹，孩子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校服，有的在放鞭炮，有的在玩耍。老李头带着小宝，穿梭在人群中，就像一个异类。

突然，一个穿着崭新校服的小男孩，指着老李头和小宝哈哈大笑，“你看，他们穿的好旧啊，哈哈，一定是家里最穷的！”

老李头停下了脚步，他没有生气，只是轻轻地笑了笑。他把小宝抱了起来，让小宝看他的军帽，看他的军大衣。

“小宝，你看，爷爷这件衣服漂亮吗？”

“漂亮！”小宝眼睛发亮，兴奋地说。

“记住，小宝，衣服，不是用来比的。衣服，是要穿得开心的。”老李头摸了摸小宝的头，然后朝着街头走去。

这时，小区广播里突然传来一个通知，“各位家长，各位同学，为了响应上级号召，为了让同学们养成艰苦朴素的习惯，下学期开始，我校学生将统一穿着自制简陋服装，具体方案如下……”

老李头听着广播，哑然失笑。他低下头，看着小宝，小宝也正看着他，两人四目相对，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无奈与茫然。这真是个荒诞的春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