脸方如电视机
陈皮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脸有些不对劲,是在高三的期末考上。监考老师老王盯着他的脸看了足足三分钟,然后摘下老花镜,揉了揉眼睛,又看了三分钟。陈皮觉得自己脸颊发烫,不是因为考试太紧张,而是老王的目光像X光,扫描着什么秘密。
“你最近是不是看电视太多了?” 老王终于忍不住开口,声音不大,却像一根针扎在陈皮的心上。周围几个同学都抬起头,面面相觑,很快又埋头做题,但他们眼角的余光,都在陈皮身上停留。陈皮摸了摸自己的脸,的确是有些麻木。他想到自己嚼槟榔快八年了,从初中开始,一天两包,雷打不动。
那天晚上,陈皮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端详,他发现自己的脸确实有些方正,棱角分明,活像一台老式的电视机,还是那种屏幕厚重,边框粗犷的型号。他想,这可能只是错觉,也许明天就好了。
然而并没有。他的脸越来越方,从最初的“有些像”到后来的“简直就是”。同学们开始背地里叫他“遥控器”,“频道”,“电视脸”,起初他还会觉得生气,后来便麻木了。 他觉得,自己的脸已经不是自己的脸了,更像一个公共的展示平台。
毕业典礼上,校长讲话时,所有同学的目光都忍不住飘向陈皮。他坐在最后一排,脑袋像一面巨大的屏幕,反射着礼堂的光。校长讲到“未来属于你们”时,陈皮感到后脑勺一阵冰凉,那是无数目光的聚焦,他觉得这句话似乎不是对他们说的,是对他这面 “显示屏”说的。
高考成绩出来那天,陈皮收到了一条短信:“恭喜您被北京传媒大学录取,专业:新媒体艺术(电视方向)。”他看着短信,忍不住笑了。这简直是个黑色幽默。他感到自己身体里住 着一个无形的导演,正在操控着这场荒诞剧。
大学生活对陈皮来说,仿佛一场巨大的行为艺术展。他的脸成了热门的“打卡景点”,新生入校第一件事,就是去和陈皮“合影留念”。他被迫接受各种采访,成为了学校的“活招牌”。他每天都被问同一个问题:“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” 陈皮每次都机械地回答:“可能是我太爱看电视了吧。”
大三的时候,学校举办了一场“人体艺术展”。陈皮成为了压轴的展品。他被漆成哑光黑色,身体被涂上了各种电视机的操作按键,他被放在展台上,像一台真正的老式电视机。所有人都围绕着他,拍照,议论,评论。那一刻,陈皮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毫无价值的工具。
展览结束后,陈皮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。他拿出最后一包槟榔,丢进了垃圾桶。他抬头望向天空,星星闪烁,像无数个电视屏幕,播放着他无声的荒诞人生。 他意识到,他不仅是脸方,他的整个人生也成了一出被人观看的戏码。 他想,或许他应该自己写一个剧本,让别人来演他的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