加油的真相

老李觉得自己快不行了。

异国的医院里，消毒水味儿混着陌生的语言，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，把他罩在其中。他想起出国前，朋友们拍着他的肩膀，笑着说：“老李，出去好好享受，缺啥少啥，跟我们说，咱们都是你坚强的后盾！”

他信了。

可现在，他躺在病床上，连吸氧都觉得费劲。医生叽里呱啦说了一堆，他只听懂了“expensive”和“maybe”。他想家，想胡同口那家小面馆，想老伴儿做的炸酱面。

他给儿子打电话，声音微弱：“儿子，爸怕是不行了……”

电话那头，儿子沉默了几秒，然后用一种异常亢奋的语气说：“爸！你要撑住！我刚问了，咱们这情况，回国治疗能报销！你要撑住！马上就可以到中国抢救了！国家给你加油呢！”

老李一愣，“加油”？这词儿，他以前只在运动会和考试前听过。现在，怎么用在了他这把老骨头身上？

他想问，可喉咙里像堵了块棉花，说不出话。他只能听着儿子在那头滔滔不绝：“爸，你再坚持坚持，我这就订机票，找关系，托人情！你一定要撑住！这是政治任务！是国家大事！”

老李更糊涂了。他这条贱命，啥时候成了“政治任务”？还“国家大事”？

他努力睁大眼睛，想看清这荒诞的世界。可眼皮越来越沉，意识越来越模糊。他隐约听到，周围的中国游客也在给他“加油”：“大爷，加油！坚持就是胜利！”“大爷，祖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！”“大爷，你是最棒的！”

老李苦笑。他觉得自己像个被吹胀的气球，被“加油”声撑得摇摇欲坠。

他想喊，别加了，再加就爆了！

可他喊不出来。

终于，在“加油”声中，老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

葬礼上，儿子一脸悲痛，却又隐隐透着自豪：“我爸是响应国家号召，为国捐躯的！他是英雄！”

亲戚朋友们纷纷点头，赞叹不已：“老李真是好样的！为国家争了光！”“咱们都应该向老李学习，关键时刻，要为国家着想！”

只有老李的老伴儿，呆呆地坐在角落里，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。那是老李出国前，她偷偷塞给他的。上面写着：

“老头子，别怕花钱，咱家有积蓄。活着比啥都强。”

她想，如果老李能早点看到这张纸条，也许，就不会有这场荒诞的“急救”。也许，他就不用在异国他乡，听着那些空洞的“加油”声，孤独地死去。

可现在，一切都晚了。

“加油”声还在继续，像一场永不落幕的闹剧。

而老李，已经听不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