升迁

李明德教授醒来的时候，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VIP病房里。雪白的墙壁，雪白的床单，雪白的被子，还有……雪白的护士服。

“李教授，您感觉怎么样？”护士小姐的声音甜得发腻，像刚出炉的拔丝山药。

李教授动了动嘴唇，想说些什么，却发不出声音。他只能眨眨眼，表示自己还活着。

“您放心，您是脑溢血，但手术很成功。院长特批，给您安排了最好的病房和护理。”护士继续甜腻腻地说着，“哦，对了，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。”

李教授心里咯噔一下。好消息？他这把老骨头，还能有什么好消息？

“恭喜您，李教授，您被评为‘感动杏林年度人物’，并破格提拔为博士生导师！这是您的聘书。”护士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红彤彤的纸，递到李教授面前。

李教授瞪大了眼睛，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感动杏林？博导？这都哪儿跟哪儿啊？

他想起自己那个可怜的孙女，李小婉。那个乖巧懂事、成绩优异的孩子，为了毕业论文的数据被导师“借用”，最终选择了在实验室烧炭自尽。而他，一个教了一辈子书的老教授，却连为孙女讨回公道的机会都没有。

他急火攻心，一口气没上来，就这么倒下了。

“李教授，您别激动，您现在需要静养。”护士赶紧按住他，又给他吸上氧气。

李教授的眼角流下了浑浊的泪水。他想说，我宁可不要这劳什子博导，我只想我的孙女活着。可他发不出声音，只能任由泪水滑落。

几天后，李教授的病房里挤满了前来慰问的领导和同事。

“老李啊，你要保重身体啊！你是咱们学院的宝贵财富！”院长握着李教授的手，激动地说，“小婉的事情，我们深感痛心。但人死不能复生，你要节哀顺变啊！”

“是啊，老李，你培养了这么多的优秀人才，现在又培养出了这么一个……呃……优秀的孙女，真是功德无量啊！”系主任也赶紧附和。

李教授听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，心里一阵阵反胃。他想冷笑，想破口大骂，但他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。

他只能默默地看着他们，看着这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家伙，在他面前表演着虚伪的关怀。

突然，院长像是想起了什么，对身边的人说：“对了，小王，你不是说要给老李办个表彰大会吗？这事儿得抓紧啊！咱们要大力宣传老李的事迹，让全校师生都向他学习！”

“是是是，院长说得对！我们已经联系了媒体，准备给老李做个专访。标题都想好了，就叫‘杏林春暖，大爱无疆——记感动杏林年度人物李明德教授’！”

李教授的嘴角抽搐了一下。他想，这帮人，还真是会“废物利用”。

他的目光落在了窗外。阳光明媚，春意盎然。

可是，他的春天，在哪里呢？

他突然想起小婉生前最喜欢的一句诗：

“我本将心向明月，奈何明月照沟渠。”

李教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。

他觉得，自己就像那沟渠里的淤泥，永远也见不到阳光了。

但或许，这“感动杏林”的称号，就是那沟渠里，唯一的一点……反光吧。

这反光，刺眼，却也带着一丝……可笑的温暖。

他想，或许，这就是升迁的……代价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