影子的复调

那是一个灰蒙蒙的早晨，和往常一样，K先生醒来，准备去税务局上班。他的人生就像一张被精确划分的表格，每一个格子都填满了重复的数字和无意义的符号。他对此习以为常，甚至可以说，他在这无尽的重复中找到了一种近乎麻木的安全感。

但今天有些不同。

K先生站在镜子前，系着那条永远也系不正的领带。他突然注意到，镜子里的影子，那个本应与他动作完全同步的影子，似乎迟疑了一下。只是一瞬间的停顿，像一段旋律中突然出现的休止符，却足以让K先生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。

他再次尝试活动身体，这次他确信，影子有了自己的想法。它不再是K先生的附属品，而是一个独立的个体，拥有着自己的意志和…目的。

“这不可能，”K先生低声自语，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，如同落入无底深渊的回声，“影子怎么可能有自己的意识？”

他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幻觉，是长期机械化生活带来的精神紊乱。然而，当他走出家门，踏上那条走了无数遍的上班路时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，身后的影子在不断膨胀，像一个黑色的气球，逐渐将他笼罩。

K先生加快了脚步，他甚至开始奔跑，但影子如影随形，而且越来越大，越来越浓重，仿佛要将他吞噬。他能感觉到影子的触感，冰冷、粘稠，像一张巨大的蛛网，将他牢牢束缚。

他想呼救，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，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他想反抗，但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，无法动弹。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影子将他一点点吞噬，最终，他消失在了自己的影子里。

……

几天后，K先生的同事们发现他失踪了。他们向警局报案，但警员们在K先生的公寓里没有发现任何异常。他的生活依旧井然有序，仿佛他只是暂时离开了而已。

唯一的线索，是K先生书桌上的一本摊开的书，那是博尔赫斯的《环形废墟》。书页上，用铅笔划出了一行字：

“……他明白，那无名的神殿也是一座幻影，而他自己，也是另一个人的幻影……”

在K先生失踪的那个位置，阳光透过窗户，在地面上投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子。那个影子微微颤动了一下，似乎在寻找着什么。然后，它开始缓缓移动，沿着墙壁，沿着街道，沿着这个城市无尽的迷宫，寻找着下一个……K先生。

而这一切，不过是另一个循环的开始。 就像莫比乌斯环，没有尽头，也没有开始。只是无尽的重复，重复，再重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