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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二想改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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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镇上,有个叫王二的。这名字,普普通通,像路边随便一棵不大起眼的榆树。王二的人,也跟名字差不多,中等个子,面皮白净,平日里话不多,见了人微微点个头,笑一笑,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。他在镇农技站上班,管些花花草草,看看虫子,日子过得不咸不淡。

可就是这个王二,最近琢磨着一件大事——他想改名。

这事儿是怎么传开的呢?是从镇东头的老茶馆里。那天下午,日头懒洋洋地照着,茶馆里人不多,稀稀拉拉坐着几个老头儿,捧着紫砂壶,小口小口地呷着碧螺春。王二红着脸,走进来,没坐,站在柜台边,跟老板老马小声嘀咕。老马耳朵尖,嗓门又亮,没一会儿就嚷嚷开了:“啥?王二,你要改名?改成啥?”

王二被他嚷得脸更红了,支吾了半天,才低低地说:“星宸。星是星辰的星,宸是屋宇那个宸。”

“星……宸?”老马掏了掏耳朵,像是没听清,“好端端的王二不叫,叫什么星宸?天上星星掉下来砸着你了?”

茶馆里几个老头儿也转过头来,眯着眼打量王二,像是第一天认识他。张老头磕了磕烟斗:“二小子,这名字怪得很,听着像唱戏的。”

李老头呷了口茶:“王二挺好嘛,顺口,实在。星宸,啧啧,叫起来都拗口。”

王二站在那里,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,脸红得像刚出锅的螃蟹。他想解释,说这名字是他翻了好些古书才找到的,有寓意,有气派,不像王二这么……土气。可话到嘴边,又咽了回去。跟这些老辈子,说不清。他只是觉得,“王二”这两个字,框不住他心里的那点念想。那点念想是什么?他也说不清,就像农技站后院那几株夜来香,白天蔫蔫的,晚上却悄悄地,散发出一股子幽幽的香气。

这事儿很快就在镇上传开了。巴掌大的小镇,一点风吹草动,不出半天,连河对岸喂鸭子的都知道了。大家见了王二,眼神里都多了点东西,有好奇,有揶揄,也有点莫名其妙。王二觉得浑身不自在,走路都贴着墙根。

他还是去了趟派出所户籍科。户籍科就俩人,一个快退休的老警察老周,戴着老花镜,慢悠悠地翻着什么本子;一个年轻姑娘小李,刚来没多久,对谁都笑眯眯的。

王二把想法一说,老周抬起眼皮,透过老花镜看了他半天:“王二?改名?改成……星宸?”他把这两个字在嘴里咂摸了几遍,摇摇头,“这名字……有点怪。按规定,没有特殊理由,一般不给改的。”

“我觉得这名字好听。”王二鼓起勇气说。

“好听?”老周笑了,露出黄黄的牙齿,“名字就是个代号,叫顺了就行。你爹妈给你取的王二,叫了几十年了,改什么?”

小李在旁边插嘴:“王大哥,这名字是有点特别。不过,听着是挺……文艺的。”她想了半天,找了个词。

王二心里燃起一点希望:“那,能改吗?”

老周摆摆手:“得有正当理由。比如重名太多影响生活了,或者名字有侮辱性含义。你这个‘星宸’,好听是好听,可不算正当理由啊。再说了,你档案、户口本、身份证,全得换,多麻烦。”

王二没话了。他站在那里,看着老周桌上那盆半死不活的吊兰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,闷闷的。他知道老周说的是规矩,是道理,可他就是觉得,自己不该一辈子叫王二。

走出派出所,天阴下来了,风吹在脸上,凉飕飕的。街上的人照旧忙忙碌碌,卖豆腐的吆喝,修自行车的叮叮当当,孩子们放学了,叽叽喳喳地跑过。王二忽然觉得,“星宸”这个名字,就像一件漂亮但不合身的衣服,穿在自己身上,是那么格格不入。

他慢慢往家走。路过农技站,看到自己侍弄的那几畦菜,绿油油的,长得挺精神。还有那几株月季,也打着饱满的花苞。他停下来,拔了几根杂草,心里那点不痛快,好像被泥土吸走了一些。

晚上,他自己炒了两个小菜,一个韭菜炒蛋,一个醋溜土豆丝,倒了半杯白酒,慢慢地喝着。窗外,月亮升起来了,清清亮亮的,照得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影子斑驳。他想起小时候,爷爷总是在这槐树下给他讲故事,讲天上的星星,讲月宫里的嫦娥。那时候,他觉得自己将来一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,就像故事里的英雄。

可现在,他只是王二,农技站管花草的王二。

改名的念头,像一阵风,吹过也就散了。王二还是王二,每天按时上下班,侍弄花草,偶尔去老茶馆坐坐,听老头们聊天。镇上的人渐渐也忘了这茬,见了面,还是亲亲热热地喊“王二”。

只是有时候,夜深人静,王二看着窗外的星空,会怔怔地出神。他心里那个叫“星宸”的小人儿,是不是还在?他不知道。他只知道,日子还得照样过。明天,农技站后院那几片向日葵,该施肥了。向日葵这东西,实在,你给它阳光和水,它就一准儿朝着太阳,开得金灿灿的。像他,也像这镇上的每一个人。名字是虚的,日子是实的。

这么想着,王二心里熨帖了许多。他关了灯,躺下。窗外的月光,无声无息地洒满了小镇。镇子睡着了,安安静静的。王二也快睡着了,嘴角似乎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