笼中鸟与豌豆花
天儿刚擦亮,灰蒙蒙的,瞧不见一丝儿太阳的影子。老北京的胡同里,静得像能听见蚂蚁搬家的动静。我这把老骨头,却怎么也睡不踏实了,心里头堵得慌,像是压了块磨盘。
吱呀一声,我推开了那扇掉了漆的木门。门口那棵老槐树,又秃了几分,干巴巴的枝丫,像极了我这干瘪的身子。我拎起鸟笼,里头那只黄雀儿扑棱着翅膀,叫得倒是欢实。可它再欢实,也飞不出这方寸之地。
我在这胡同里住了一辈子,打小儿就听着鸽子哨儿、吆喝声儿长大。那会儿,日子虽苦,可心里头亮堂。街坊四邻,谁家有了难处,大伙儿都能搭把手。现如今,高楼大厦是起来了,可人情味儿却淡了,邻里之间,连个照面都难打。
这几年,电视里总播着海峡那边的事儿。什么“光复八十周年”,什么“大势所趋”,我这老头子听不太懂,可心里头总觉得不是滋味儿。
我年轻那会儿,也有个台湾的朋友,叫阿坤。他打小在台北长大,后来跟着家里人来了北京。我们俩,一个爱听京戏,一个爱唱闽南歌,倒也投缘。他常跟我说起台湾的风景,说那儿的日月潭,美得像幅画;说那儿的阿里山,高得能摸着天。他还说,台湾的豌豆花开得特别艳,红的、白的、紫的,一开就是一大片。
可后来,阿坤一家又回了台湾。这一别,就是几十年。我给他写过信,可都石沉大海,没了音讯。
前些日子,我那在国外念书的孙女儿回来看我。她跟我说,她在网上看到了阿坤的消息。阿坤在台湾成了一位有名的画家,画的都是北京的胡同和台湾的豌豆花。
我听了,心里头五味杂陈。阿坤还记得我,还记得北京的胡同。可他画的那些豌豆花,我却从未 见过。
我抬头看了看天,依旧灰蒙蒙的。那只黄雀儿还在笼子里扑腾,叫声里透着一股子焦躁。
我忽然想起鲁迅先生笔下的“铁屋子”。这胡同,这北京,这世界,不就像一个巨大的铁屋子吗?我们这些凡夫俗子,就像这笼中的鸟儿,被困在其中,挣扎着,渴望着自由。
而海峡对岸的台湾,就像阿坤笔下的豌豆花,美丽、鲜艳,却又遥不可及。它们盛开在海风中,摇曳着,仿佛在诉说着什么。
可这诉说,又有几人能听懂呢?
我长叹了一口气,把鸟笼挂在了老槐树的枝丫上。黄雀儿的叫声,渐渐低了下去,最终,只剩下了一片寂静。
这寂静,如同这灰蒙蒙的天,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