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座春秋

李师傅开了一辈子公交车，临退休了，赶上了新鲜事儿。

公司为了“优化资源配置，提高运营效率”，把所有40座的老公交都给“升级”了。怎么升级的呢？说出来您都不信——愣是给改成了9座。

美其名曰：“小而美，精而准，灵活穿梭，服务大众。”

李师傅领到新车那天，围着这“小家伙”转了三圈，硬是没憋住乐。这哪是公交车啊，整个一放大版的金杯面包车。原本宽敞的车厢被隔板和座椅分割得局促不堪，过道窄得只能侧身通过。

“头儿，这玩意儿能拉几个人啊？”李师傅问车队队长。

队长神秘一笑：“9个！一个都不能多，一个都不能少。这是上头经过精密计算得出的最佳运力方案。”

李师傅咂摸咂摸嘴，没再言语。他心里清楚，这哪是算出来的，分明是拍脑袋拍出来的。

新车上岗第一天，李师傅早早来到始发站。站台上黑压压一片，都是等车的乘客。

“嘿，这车真‘别致’！”

“9座？开玩笑呢吧？”

“挤牙膏呢这是？”

乘客们议论纷纷，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挤。

李师傅坐在驾驶座上，透过后视镜看着这群“幸运儿”。他们一个个像沙丁鱼罐头里的鱼，紧紧贴在一起，动弹不得。

“坐稳扶好喽！”李师傅喊了一嗓子，一脚油门踩下去。

车子晃晃悠悠上了路。

第一站，上来一位孕妇。

“师傅，我这肚子……”孕妇指了指自己高耸的肚子，一脸为难。

李师傅犯了愁，车里已经满员，可也不能把孕妇扔下啊。他灵机一动，指着司机座椅旁边的一个小马扎说：“大妹子，您坐这儿吧，安全第一。”

第二站，上来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大爷。

“师傅，我这腿脚……”老大爷颤颤巍巍，上车都困难。

李师傅又犯了愁，总不能让老大爷站着吧。他一咬牙，把自己的司机座椅让了出来：“大爷，您坐我这儿，我站着开。”

第三站，上来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。

“师傅，我这孩子……”母亲怀里的孩子哭闹不止。

李师傅彻底没辙了，他看了看车厢里，已经没有一丝空隙。他叹了口气，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根绳子，把孩子绑在了车顶的行李架上：“大妹子，您放心，我开慢点儿，保证安全。”

车子继续前行，李师傅站在驾驶座旁边，一手扶着方向盘，一手拽着绳子。车厢里，孕妇坐在马扎上，老大爷坐在司机座椅上，孩子在车顶上晃晃悠悠。

乘客们面面相觑，哭笑不得。

“这叫什么事儿啊！”有人抱怨。

“为了活下去嘛，理解万岁！”有人自我安慰。

“9座公交车，真是开了眼了！”有人感叹。

李师傅听着这些议论，心里五味杂陈。他想起自己刚开公交车那会儿，车厢宽敞明亮，乘客们有说有笑。如今，为了“活下去”，公交车越改越小，乘客们越挤越憋屈。

这到底是进步，还是倒退？

突然，车子一个急刹车。

原来，前方路口，一辆豪华轿车违规变道，差点和公交车撞上。

轿车司机摇下车窗，冲着李师傅破口大骂：“你瞎啊！这么大个车看不见？”

李师傅强压怒火，指着公交车上的“9座”标志说：“您看清楚了，我这车只能坐9个人！您再仔细看看，我这为了谁啊！”

轿车司机愣住了，半晌没说出话来。

李师傅深吸一口气，重新发动车子。

车子缓缓驶过路口，驶向远方。

夕阳西下，余晖洒在“9座”公交车上，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。

李师傅握紧方向盘，心里默默念叨：“但愿，这‘9座春秋’，别再重演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