萝卜招聘

老王是“宇宙钢铁集团”的老员工了，工龄比他那辆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还长。最近集团要招新人，老王负责整理应聘材料。

这年头，找工作比找对象还难。简历雪片似的飞来，老王看得眼花缭乱。什么海归博士、985硕士，一抓一大把。老王心想，这年头，没个像样的文凭，连看大门的都没人要。

初筛、笔试、面试，一路过关斩将，最后剩下了十几个精英中的精英。老王把他们的材料整理好，准备上报给领导。

领导姓胡，是个笑面虎。他戴着金丝边眼镜，手里盘着俩核桃，慢悠悠地翻看着材料。“嗯，不错，不错。”胡领导点着头，突然，他眉头一皱，“这仨本科生是怎么回事？”

老王心里咯噔一下，赶紧解释：“胡总，这仨学生虽然是本科，但能力都很强，笔试面试成绩都名列前茅。而且，他们都特别能吃苦，特别有干劲！”

胡领导把核桃往桌上一放，眼镜片上闪过一道精光：“能吃苦？有干劲？这年头，谁不能吃苦？谁没点干劲？我们要的是高学历，高素质人才！你懂不懂？”

老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，陪着笑说：“胡总，您说的是。可是，这招聘公告上也没写只要研究生啊。而且，这仨学生确实很优秀……”

“优秀？”胡领导冷笑一声，“优秀能当饭吃？能给集团创效益？告诉你，老王，这事儿你得给我办妥了。把这仨本科生的名字划掉，换成……嗯，就换成我那三个侄子吧。他们虽然学历差点，但都是可塑之才嘛！”

老王愣住了。他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却又说不出来。他想起了自己当年进厂的时候，也是凭着一股子吃苦耐劳的劲头，一步一个脚印干上来的。可如今，这世道变了？

胡领导看老王不说话，以为他默认了，便又笑眯眯地说：“老王啊，你放心，这事儿办好了，少不了你的好处。年终奖，评优，都给你安排上！”

老王机械地点了点头，拿着材料走出了办公室。他感觉心里堵得慌，像是吞了一块生铁。

几天后，拟录用名单公示了。不出所料，那三个本科生的名字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三个陌生的名字。老王看着那份名单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
公示期一过，网上就炸开了锅。网友们纷纷质疑，说这是“萝卜招聘”，是“学历歧视”。舆论越闹越大，集团高层坐不住了，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。

发布会上，胡领导义正辞严地表示：“我们集团的招聘过程绝对公平、公正、公开！那三个本科生虽然优秀，但综合素质与岗位要求不符。我们录用的都是最适合的人才！”

记者们当然不买账，纷纷追问细节。胡领导被问得焦头烂额，最后，他把老王推了出来：“这位是我们集团的人事专员，老王同志。他对整个招聘过程最清楚，让他来回答大家的问题。”

老王被推到了风口浪尖。他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，心里反而平静了。他清了清嗓子，缓缓地开口说道：“各位记者朋友，各位网友，大家好。关于这次招聘，我确实是最清楚的人。因为，那份最终的拟录用名单，是我亲手改的。”

全场哗然。胡领导的脸瞬间变得煞白。

老王顿了顿，继续说道：“那三个本科生，确实非常优秀。他们的笔试成绩，一个是第一，一个是第二，一个是第三。他们的面试表现，也得到了所有面试官的一致好评。但是，他们最终没有被录用。原因很简单……”

老王深吸了一口气，提高了声音：“因为他们不是领导的侄子！”

全场寂静，落针可闻。

胡领导瘫坐在椅子上，脸色比他那件白衬衫还白。

老王笑了，笑得有些苦涩，也有些释然。他知道，自己这份工作算是干到头了。但是，他觉得值了。至少，他没有昧着良心，把那几个真正优秀的年轻人挡在门外。

几天后，老王接到了集团的解聘通知。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，骑上那辆破旧的自行车，离开了“宇宙钢铁集团”。

夕阳下，老王的身影被拉得很长，很长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