镜中人

李明醒来的时候，闻到的是刺鼻的消毒水味。他想动，却发现全身被绷带裹得像个木乃伊。

“醒了？感觉怎么样？”护士的声音轻柔，却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膜。

他想说话，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。

“别急，慢慢来。”护士递给他一面小镜子，“看看，恢复得不错。”

李明颤抖着接过镜子，他害怕看到镜子里的自己。

镜子里是一张陌生的脸，肿胀、焦黑、扭曲，像一块被火烧过的烂泥。他认不出自己了。

“不……这不是我……”他终于发出了声音，嘶哑、破碎，像砂纸摩擦玻璃。

“会好的，会好的。”护士安慰着，语气却有些飘忽。

李明不相信。他知道，这张脸，将是他一生的噩梦。

他想起了爆炸发生的那一刻。

他和王强是大学室友，也是最好的朋友。王强家境不好，为了省钱，买了一辆二手电瓶车。李明劝过他，说不安全，可王强总是笑着说没事。

那天晚上，王强把电瓶车推到宿舍充电。李明在床上看书，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，突然听到一声巨响。

然后，就是火光、浓烟、剧痛……

他被王强从火海里拖了出来，自己却被严重烧伤。

“王强呢？”李明问护士。

护士的眼神闪烁了一下，“他……他没事，在隔壁病房。”

李明松了一口气。没事就好，没事就好。

接下来的几天，李明接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手术。他疼得死去活来，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。他知道，只要活着，就有希望。

他每天都问护士王强的情况，护士总是说，王强恢复得很好，很快就能出院了。

李明很想见王强，可护士说，他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见任何人。

终于有一天，李明可以下床了。他做的第一件事，就是去找王强。

他推开了隔壁病房的门。

病房里空无一人。

“王强呢？”他抓住一个路过的护士问。

护士的表情有些奇怪，“哪个王强？”

“就是……就是和我一起送进来的那个……”李明急了。

“哦，你说他啊，”护士的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，“他早就出院了。”

“出院了？什么时候？”

“就……就爆炸后的第二天。”

李明愣住了。第二天？怎么可能？他明明记得，王强也被烧伤了啊！

他冲到护士站，要求查看王强的病历。

护士长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把病历递给了他。

病历上清清楚楚地写着：王强，男，22岁，轻微擦伤，已于入院次日出院。

李明的脑袋“嗡”的一声。轻微擦伤？次日出院？

他突然想起，爆炸发生后，王强曾对他说过一句话：“李明，你一定要活下去！你活下去，我就能拿到保险赔偿金了！”

他当时以为王强是在鼓励他，现在想来，那句话里，似乎隐藏着另一个意思。

他想起王强那辆破旧的电瓶车，想起王强窘迫的家境，想起王强每次谈到钱时眼中闪烁的光芒……

他突然明白了一切。

他再次拿起镜子，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。

这一次，他看到的，不仅仅是烧伤的痕迹，还有人性的丑陋和扭曲。

他笑了，笑得比哭还难看。

他对着镜子，轻声说：“王强，你赢了。你用我的脸，换了一笔钱。可你有没有想过，你失去的，是什么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