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口里的春天

老李在人社局的窗口里坐了二十年，屁股下的椅子换了三茬，可窗口外的世界，似乎永远是那几张焦虑的脸，几句重复的抱怨，和永远填不完的表格。

老李自诩“人民公仆”，虽然这年头，“公仆”这词儿跟“小姐”一样，多少带点儿暧昧。但他心里头敞亮，自己不过是这巨大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，拧在哪儿，就得在哪儿转。

今儿个，老李有点儿烦躁。不是因为窗口外排队的长龙，也不是因为新来的实习生小王又把表格填错了。而是因为，昨儿晚上，他和老婆吵架了。

“你说你，一辈子窝囊！看看人家老张，儿子都送出国了！你呢？连个副科都没混上！”老婆的尖嗓门像锥子一样扎进老李的心窝。

老李没吭声。他知道，自己这辈子，也就这样了。

“同志，您好，我想咨询一下……”窗口外，一个中年妇女怯生生地递进一张皱巴巴的纸条。

老李抬眼，面无表情地接过纸条，扫了一眼，眉头皱了起来：“这个，你得去隔壁窗口，他们负责。”

“可是，同志，我去了，他们说……”

“说什么也跟我没关系！”老李的声音提高了八度，“我这儿只管退休，不管别的！”

妇女还想说什么，老李“啪”地一声把纸条扔了回去：“下一个！”

队伍里一阵骚动，有人窃窃私语，有人摇头叹息。老李心里更烦了，他觉得自己像个被困在笼子里的狮子，有力气，却无处发泄。

“我说你这什么态度！”一个年轻小伙子挤到窗口前，指着老李的鼻子，“你这是为人民服务吗？你这是……”

老李腾地一下站起来，指着小伙子的鼻子吼道：“我怎么不为人民服务了？我每天坐在这儿，腰酸背痛，你以为容易啊？你们这些……”

后面的话，老李没说出口，因为他看见小伙子举起了手机，屏幕上的红点一闪一闪。

老李愣住了，他突然想起，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类似的场景。

第二天，老李没来上班。

人社局的领导在会上沉痛地宣布：“李某某同志，因工作态度恶劣，辱骂办事群众，造成不良社会影响，现已被停职检查……”

窗口外，队伍依旧排得很长，只是少了老李那张熟悉的脸。

小王坐在老李的位子上，小心翼翼地接待着每一位办事群众。他心里暗暗告诫自己：千万不能像老李那样。

中午休息，小王刷着手机，一条新闻跳了出来：

“人社局工作人员辱骂办事群众被停职，网友：大快人心！”

小王默默地关掉手机，抬头看了看窗外。

阳光很好，可窗口里的春天，似乎还很遥远。